于院中找到姜朔时,戚师师几乎要晕倒。
抑制住干呕,她于寒风中跪下来,面对着那一扇紧闭的房门。
“父亲,母亲。朔奴有罪,是女儿管束不周,才生出此等事端。但他总归是女儿院子里的人,又与女儿一同长大,情谊颇深。朔奴情深义重,护主心切。其中唐突冒犯,女儿必登门造访,去王家请罪。”
“您命人打他一百鞭子,如今已打了七十三鞭。剩下的二十七鞭,师师愿代他受刑。从今往后,女儿一定严加管教朔奴,不让他再生事端。”
寒风萧瑟,少女面上泪痕更是萧条。
“求父亲保全朔奴性命,以及他的……一双腿。”
她声音凄厉,与寒风一同响彻。短暂的沉默过后,房内传来一道瓷器碎裂声。
父亲虽气极,但也不忍责罚她。
戚师师于阶下重重叩首,而后带着浑身是血的朔奴,缓缓回到瑶雪阁。
她在床边守了一日一夜。
府医说,他伤得很重,好一番救治,才终于保住了这双腿。
若是再多挨几鞭……朔奴这一双腿,怕是要废了。
姜朔尚在昏睡中,却似乎梦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事,双眉紧紧蹙起。
他喃喃:“莫要嫁,王氏纨绔放荡,好财好色,侍妾外室成群。大小姐嫁过去……会不开心。”
戚师师坐在床边,看着少年昏睡的眉眼,像当初为裴郎哭一样为朔奴哭。
直至第二日下午,他终于转醒。
天色未放晴,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飘摇的雪花伴着凌冽的寒风,于庭院之内疾旋。彼时戚师师正托着腮,于榻前小憩,忽尔听见一阵窸窣之声。
抬眸,少年恰好也睁眼。
他浓睫微动,神色疲惫,面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白。
看见床边少女,他微惊,张了张口,好半晌才用沙哑的嗓音唤出一句:“……大小姐。”
她不知在床前守了多久,面色亦疲惫,眼睑之处,有淡淡的乌青色,好叫人心疼。
雪粒子扑通通,砸上窗牖。
激荡起晃动的眸光,与一片心旌荡漾。
他又惹事了。
那日,听了茯香的话,他只觉得气血上涌,头也不回地跑去了清风堂。
在清风堂里,姜朔看见那名要与大小姐议亲的王二公子。那人身形佝偻,面上却堆着一层油腻的肥肉。讲起大小姐时,王公子面上尽是贪欲,那面相,那神色,甚至比裴俞章还要令人厌恶。
姜朔没忍住。
一想起大小姐要出嫁,一想起大小姐要嫁给那样的人。
一想起她要与旁人花前月下,寻欢□□……
他便吃味,便嫉妒,便要发狂。
鞭子落在他身上,细密得宛若雨点,他被人死死押着,发不出一丁点儿声息。
那时候,姜朔原以为,自己是要死了。
戚子廷赏了他一百鞭,快要有手腕粗的鞭子,上面长满了倒刺。每一鞭抽在身上,都是刺骨钻心得疼。
大雪纷飞,他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
那时候姜朔心想,自己这样一闹,大小姐与王家的婚事定是谈不成了。这样也好,至少大小姐不用嫁给那样腌臜之徒,希望他死后,大小姐能觅得如意郎君,寻一位真正的君子。
谁曾想,便就在姜朔意识消散的前一瞬,雪白天地间,忽然闯入一道清丽的人影。
对方披着氅衣,跑得宝髻稍松。于他身前跪下,声音坚定而凄婉。
她道,女儿愿代姜朔受过,恳求父亲放过朔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