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这花魁姑娘,还是个大美人儿,偏偏肚子里揣了一个赔钱货。”
有人满口污言秽语,“呸,掉价!”
。。。。。。
数不尽的流言蜚语和白眼,所过之处全是嘲讽和带着恶意的邪笑。
这些杜三娘都知道,偏偏她不得不继续去跪。为了博得一线生机,她便是豁出去这张脸,便是被唾沫喷死,她也要敲开一处房门,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寻个“爹”
出来。
于是撒泼打滚,装哭卖笑,她混尽了浑身解数,也看遍了无数冷眼。
只因她肚子里这孩子的月份实在有些微妙,虽说传的是两个月,但杜三娘身材窈窕纤细,也看不出真假。
若再稍稍往前推一推,就刚好是。。。。。。。那位陈姓将军出征的日子。
这位罪将也曾是这杜鹃姑娘的入幕之宾呢。
此般紧要关头,人人都对与那罪将有关的事情避之不及,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也不愿沾染,唯恐祸及自身。
于是从前豪掷千金的追求者也好,痴情恩客也罢,纷纷闭门不见,万般推阻。
杜三娘日日奔走,日日失望而归。
终于在她绝望哭倒在岑府面前之际,那大门缓缓打开了,露出岑家大夫人面无表情的脸来。这位贵妇人仆从环绕,衣袂带香,一副高高在上又冷淡至极的样子。
却是在众人避讳不及之际,出面主动替夫君认下了这个孩子。
。
岑尧觉得他娘似乎有千张面孔。
他听过的那些风言风语里,他娘是妩媚张扬的,似乎不浓妆艳抹就对不起她那张万人追捧的脸来。那些书生为她写的情诗至今还在风月场所流传。
而在府里那些碎嘴婆子的口中,他娘赫然又变成了狐狸精转世。定然身怀千年道行,熟知魅惑之术,不然也不可能过得了大夫人那一关,登门入室。
他见过他娘在岑尚书和岑大夫人面前沉默寡言,唯唯诺诺的懦弱样子;也见过他娘在克扣他们份例的仆人面前插腰撒泼的场面;还有面对那些下流言论的冷漠。
依稀还记得某一年,有管事仗着他娘俩不受宠,试图当众对他娘动手动脚。当时岑尧拳头都攥紧了,他娘却在他愤怒的冲上去之前把他拦了下来,反而作势对着那管事笑得意味深长。
那管事以为得逞,在得到他娘一句‘夜半三更来墙下等着’之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张肥肿的脸上泛着猪油一样恶心的光,直说一定会去,让他娘洗干净等着。
是夜,岑尧看着他娘冷静的在墙角下做好了陷阱,又得了她的令,抱着比当时的他整个人还高出一截的棍子静静等候着,在管事翻墙进院的时候拼了命的打下去。
直将那胖猪管事打得嗷嗷叫唤,断了腿也不敢声张。
只是下个月,份例果然又被克扣得更狠了,连送来的餐食也都是些冷汤剩饭。他娘只好又带着他在院子里开辟了块地用来种菜,也是那时候开始做起了绣活儿的营生。
他们娘俩在院子里关起门来过日子。
无论杜三娘在外头是怎么一副样子,在岑尧面前,她都是一个温柔而又充满韧劲的母亲形象。
她其实不喜欢让他看见自己大着嗓门泼妇似的装疯弄傻的场面,每每这时候,她都会把院门关上,让岑尧进去。
小岑尧没办法,只能扒着院门哭,生怕她受欺负。
他记得杜三娘从前有一箱子的衣服饰,可从没见她穿戴过,她似乎也因着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怕给他留下坏印象。
于是从来都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穿着样式简单的布裙,做着那双纤细的手不应该承受的繁重粗活。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够。
杜三娘不让他多问,问了也不说,可岑尧亲眼看见过对方扫过那箱子时一闪而过的留恋和恍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