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却连一个诀别的对象都没有。
他问自己:“我死了以后,有谁会为我悲伤,为我流泪?”
他几乎忍不住要奔到铁心兰面前,和她抱头痛哭一场,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小鱼儿过来
决战已开始!
江湖中每天、每时、每刻,都不知有多少人在作生死的决战,但千百年来,只怕再也不会有一次决战比这次更令人伤感的!因为在这一场决战中,两个人都不愿伤害对方,两个人都宁可牺牲自己,这种情况已是江湖中从来未见的了。更令人伤感的是,在这一场决战中死者固然可悲,能活下来的一个人命运却更悲惨。
甚至在决战尚未开始时,甚至远在二十年之前,两个人都已注定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两人偏偏竟是亲生的兄弟。在场的人,除了移花宫主之外,无论谁若知道这情况,只怕都难免要伤心落泪,只可惜在两人没有死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这秘密!
只有铁心兰的心情,和每个人都不同。花无缺和小鱼儿出手前并没有说话!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所有的话都早已说完了,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花无缺也并没有向铁心兰说话,虽然铁心兰的命运已和他联系在一起,无疑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
“开始!”
燕南天的叱声方起,两人已猝然动手。但在花无缺出手之前,铁心兰却发现他向她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虽然只瞧了一眼,但却已胜过千言万语。铁心兰看到他的目光,已知道他是在向她诀别,在向她允诺,在向她表示他那比山还坚定、比海还深邃的爱情。她已知道他这是在对她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小鱼儿一定不会死,你放心吧。”
但铁心兰的心都已碎了。
她所要求的,现在固然已得到,但这难道真是她所要求的吗?她难道真希望花无缺死?她望着花无缺,眼泪在流下面颊。
“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吧!”
她悄悄地后退,退了出去,因为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眼见花无缺为她而死,死在她面前。因为花无缺不但是她的情人、她的夫婿,也是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她的灵魂、她的生命
生离死别reens
白云缥缈。
苏樱倒在树下,痴痴地望着这缥缈的白云,眼泪早已流尽了。因为她的生命和灵魂,她的情人和夫婿,此刻正在这缥缈的白云间,在和别人作生死的决斗。她却连这次决斗的结果都不知道。小鱼儿现在究竟是胜?是负?是生?还是死?
苏樱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我为什么还要关心他?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她想站起来,振作自己,怎奈她不但心已碎了,整个人都似全都碎了,哪里还能站得起来?忽然间,树后有一阵悲惨的哭声传了过来,仿佛有个人已扑倒在这棵树的另一边。这棵树三人合抱,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树后的苏樱。
苏樱却已听出她就是铁心兰。心中忖道:“铁心兰为何到这里来?为何如此伤心?难道那一场决战已结束,难道小鱼儿和花无缺之间已有个人死了?可是,死的是谁呢?”
苏樱挣扎着爬起,绕了过去。
铁心兰猝然一惊,失声道:“你也在这里?”
苏樱紧紧拉着她的手臂,道:“他他已死了?”
铁心兰黯然点了点头,又痛哭起来。苏樱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都似已崩溃。她的人还未倒在地上,也失声痛哭了起来。
两人对面坐在树下,对面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铁心兰忽然问道:“小鱼儿没有死,你哭什么?”
苏樱怔了怔,抽泣着道:“小鱼儿没有死?死的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兰道:“嗯。”
苏樱又惊又喜,但忽然大声道:“我不信,小鱼儿是绝不会杀花无缺的。”
铁心兰道:“不是他杀死了花无缺,而是花无缺杀死了自己。”
苏樱道:“他杀死了自己?为什么?”
铁心兰嘴唇都已咬得出血,颤声道:“因为因为我求他莫要杀小鱼儿,他答应了我,自己只有死”
苏樱吃惊得张大了眼睛,望着她,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明知花无缺只有一死,还要求他莫要杀死小鱼儿?”
铁心兰全身似已痉挛,痛苦地咬紧了牙。
苏樱道:“花无缺明知如此,还是答应了你?”
铁心兰痛苦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道:“他本就是世上最伟大的人。”
苏樱道:“但你为了小鱼儿,而不惜要这最伟大的人死?想不到你对小鱼儿的情感竟如此深厚”
铁心兰忽然大声道:“但我真心爱着的并不是小鱼儿。”
苏樱道:“不是小鱼儿,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兰流泪道:“不错,我我爱的是他,全心全意地爱他,你永远不知道我现在爱他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我爱他有多深。”
苏樱道:“但你却要他死!”
铁心兰掩面痛哭道:“不错,因为我已决心要陪着他一起死。”
苏樱望着铁心兰,像是也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什么呢?”
铁心兰痛哭着道:“因为我爱上了花无缺,花无缺也爱上了我,我觉得我们都对不起小鱼儿,所以我们只有死只有以死才能报答他!”
苏樱长叹道:“我还是不懂,虽然我也是女人,却还是不懂你的心意,难怪男人都说女人的心比海底的针更难捉摸了”
突见铁心兰身子一阵抽搐,全身似将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