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那一沓中仔细选出了两张,道:“你先脱下外面的衣服,随便塞在哪里再把我这斗篷,反着披在身上好,现在把脸伸过来。”
铁心兰只觉脸上一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等她张开眼来,小鱼儿的脸已完全变了模样。
他竟已满脸都是皱纹,只差没有胡子。
铁心兰忍不住轻笑道:“真像是活见鬼,你你竟已变成个小老头了。”
小鱼儿道:“小老头正好配小老太婆。”
这时脚步声、人语声已渐渐近了。小鱼儿仍是不慌不忙,先从袋子里掏出一撮胡子,粘在他自己嘴上,又取出瓶银粉,往铁心兰和他自己头发上洒——两个人头发立刻变为花白的,然后,小鱼儿又取出几支粗细不同的笔,也不知蘸了些什么,就往铁心兰脸上画。
人语声、脚步声愈来愈近,好像已到他们门口。铁心兰手脚冰冷,四肢已簌簌地发抖。
小鱼儿的手仍是那么稳,口中还不住悄声道:“莫怕莫怕,我这易容改扮的功夫,虽还并不十分到家,但唬唬他们已足够有余了。”
现在,脚步声真的已到他们门口。
小鱼儿闪电般收拾好东西,扶着铁心兰,道:“走,咱们从大门出去。”
铁心兰骇然道:“大大门!”
她连声音都急哑了,但小鱼儿却已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门。
只见方才那条脸被打肿的大汉,恰巧正走到他们门外,小仙女那窈窕的红衣身影,就在这几人身后。
小鱼儿却连头也不抬,连声道:“大爷们让让路,我这老婆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突然得了重病,再不快去瞧大夫,就要送终了。”
他的语声竟突然变得又哑又苍老,活像是个着急的老头子。铁心兰身子不住发抖,也正像是个生病的老太婆。
那群大汉非但立刻闪开了路,还闪得远远的,生怕被这老太婆传染,那麻面大汉连鼻都掩住,皱眉道:“六月天突然发病,八成是打摆子,否则怎会冷得发抖?”
小鱼儿叹着气,慢吞吞地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铁心兰简直要晕了,恨不得立刻插翅而逃,她真不懂小鱼儿怎地如此沉得住气。好不容易走过小仙女身旁,走到了院子里,小仙女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们,也像是丝毫没有怀疑。
哪知他们还未走出几步,“呛啷”
一声,小仙女突然自一条大汉腰畔抽出了柄快刀,一刀向小鱼儿脑袋上砍下,口中喝道:“你想骗得了我?”
铁心兰骇得魂都飞了,但小鱼儿却似毫未觉察,直到那柄刀已到了他头上,立刻就可以将他脑袋切成两半,他还是动也不动,还是一步步慢吞吞走着。那柄刀居然在距离他头发不及半寸处顿住。
就连那些大汉都不禁叹了口气,暗暗道:“这丫头疑心病好重,连这个糟老头子都不肯放过。”
小鱼儿像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居然还走到马棚里,牵出了那匹也“易容”
过的马,喃喃道:“马儿马儿,老太婆虽病了,我可也不能丢下你。”
铁心兰急得眼睛都花了,汗已湿透衣服——小鱼儿居然还要牵这匹马,她真恨不得狠狠捏他几把。
现在,小鱼儿和铁心兰已站在大街上,铁心兰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这简直像做梦,一场噩梦。
她糊里糊涂地被小鱼儿扶上了马,小鱼儿拉着马居然还在慢吞吞地走,铁心兰忍不住道:“老天,求求你,走快些好么?”
小鱼儿道:“千万不能走快,他们或许还在后面瞧,走快就露相了你瞧夜色这么美,骑在马上慢慢逛,多么富有诗情画意。”
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夜色,铁心兰长长叹了口气,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长街终于还是走完了。
眼前是一片郊野,灯火已落在他们身后很远。
铁心兰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苦笑道:“你这人我真猜不出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小鱼儿笑道:“心我这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心。”
铁心兰咬着嘴唇,带笑瞟着他,道:“方才那把刀若是砍下,你就连头也没有了。”
小鱼儿笑道:“我早就知她那把刀只不过是试试我的,她若真瞧破了我,真要动手,又怎会去拔别人的刀?”
铁心兰叹道:“不错你在那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种关节,你真是个怪人你难道从来不知道害怕?”
小鱼儿大笑道:“你以为我不害怕老实告诉你,我也怕得要死,世上只有疯子白痴才会完全不害怕的。”
铁心兰嫣然一笑,道:“咱们现在到哪里去?”
小鱼儿道:“到哪里去都没关系了,反正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你只是,你的病”
铁心兰笑道:“我方才被他们一骇,骇出一身冷汗,病倒像是好了,手脚也像是有了力气,你说怪不怪?”
小鱼儿道:“你已能走了?”
铁心兰道:“能,不信我下马走给你看看。”
小鱼儿道:“好,你下马走吧我也要走了。”
铁心兰身子一震,失声道:“你你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我们不是早已分手了么?只因为你有病,我才照顾你,现在你病好了,我们自然还是各走各的路。”
铁心兰面色惨变,变得比方才听到小仙女来了时更苍白更可怕。她身子竟已又开始发抖,泪珠夺眶而出,嘶声道:“你你难道真的真的”
小鱼儿道:“自然是真的,你将那东西送给了我,我也救了你一命,咱们可算两相抵过,谁也不欠谁了。”
铁心兰泪流满面,咬牙道:“你难道真的没有心你你的心莫非已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