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未死,死的自然是小鱼儿了。
哪知却听小鱼儿嘻嘻笑道:“小鱼儿没有受伤,小鱼儿在这里。”
杜杀不由自主回头一望,只见屋梁上笑嘻嘻地坐着个梳着冲天小辫的孩子,嘴里还在嚼着半个苹果。
一时间杜杀也不知道是惊是怒,微一疏神,那猛虎乘势一掀,竟将他身子掀得滚下虎背。
小鱼儿轻呼道:“杜伯伯,小心!”
呼声中,那猛虎已翻过身子,向杜杀直扑而下。这一扑似是十拿九稳,杜杀似是再也逃不过虎爪,哪知他身子一缩,竟自虎腹下蹿出,左手向上一抬。只听一声凄厉断肠的虎吼,鲜血就像是雨点般四下飞溅出来,那猛虎左冲右撞,突然倒地,不会动了。
四面的墙,到处都染满血花,到处都被撞得一塌糊涂,杜杀站起来时,左边已成了半个血人。原来他左手被燕南天齐腕折断后,便装上个锋利的钢钩,方才他便是以这只钢钩,洞穿了虎腹。
小鱼儿手里的半个苹果也骇掉了,手拍着胸口,吐着舌头道:“好厉害,吓死我了。”
杜杀木立当地,注视着他,面上既不动怒,也未生气,简直全无丝毫表情,只是冷冷地道:“下来。”
小鱼儿两只手抓着屋梁,一溜就跳了下来,笑嘻嘻道:“老虎虽厉害,杜伯伯更厉害。”
杜杀道:“叫你杀虎,你为何不杀?”
他半边脸染着鲜血,半边脸苍白如死,在这腥风未息虎尸狼藉的屋子里,那模样教人看来委实恐怖。
但小鱼儿竟似完全不怕,眨着眼睛笑道:“杜伯伯总是要小鱼儿杀虎,小鱼儿总想瞧瞧杜伯伯杀虎的本事。”
杜杀道:“你想害我?”
他左边脸上的虎血已自凝成紫色,右边的脸却愈来愈青,地狱中的魔鬼若来和他比比,可怕的一个必定是他。
小鱼儿却笑嘻嘻地瞧着他的脸,笑道:“小鱼儿怎敢害杜伯伯?老虎是杜伯伯抓来的,杜伯伯怎会杀不了老虎这道理小鱼儿早就懂了。”
杜杀冷冷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简直已说不出话。
盛夏,在这阴冥的昆仑山谷里,天气虽不炎热,但太阳照在人身上,仍使人觉得懒洋洋的。
正午,是阳光能照进恶人谷的唯一时候,幸好恶人谷中的人本就不喜欢阳光,太阳露面的时候愈少愈好。一只猫懒懒地在屋顶上晒太阳,一只苍蝇懒懒地飞过这就是盛夏正午时,恶人谷中唯一在动的东西。但就在这时,谷外却有个人飞奔而来。
他身后几百丈外都没有人,但他却似背后附着鬼似的,虽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不敢停下来歇歇。他轻功倒也不弱,只是气力十分不济,像是因为连日来奔波劳碌,又像是因为已有许久未吃饭了。
他长得倒也不难看,只是脸当中却生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教人一瞧他,就觉得讨厌。他身上衣衫本极华丽,而且显然是裁缝名手裁成的,但此刻却已变得七零八落,又脏又臭。
太阳照着他的脸,一粒粒晶亮的汗珠,沿着他那鹰钩鼻子流下来,流进他的嘴,他也似全无感觉。直到瞧见了恶人谷三个字,他才透了口气,但脚下却跑得更快,笔直跑进了那条青石板的街道。
阳光照得屋顶上闪闪发光,每间屋子的门窗都是关着的,瞧不见一个人,听不到一丝声音。这人显然也大为奇怪,东瞧西望,提心吊胆地一步步走过去,又想呼唤两声,却又有些不敢。
忽听左面屋檐下有人轻唤道:“喂。”
声音虽不大,但这人却吓了一跳,本已苍白的脸色更白了——惊弓之鸟,听见琴弦的声音都害怕的。他扭过头望去,只见屋檐的阴影里,摆着张竹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眯着眼斜卧在那里。这少年赤着上身,身上横七竖八,也不知有多少伤疤,他脸上有条刀疤几乎由眼角直到嘴角。
他满头黑发也未梳,只是随随便便地打了个结,他伸直了四肢,斜卧在竹椅上,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动。但不知怎地,这又懒,又顽皮,又是满身刀疤的少年,身上却似有着奇异的魅力,强烈的魅力。尤其他那张脸,脸上虽有道刀疤,这刀疤却非但未使他难看,反使他这张脸看来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这又懒,又顽皮,又满是刀疤的少年,给人的第一个印象,竟是个美少年,绝顶的美少年。
鹰鼻汉子瞧了他一眼,竟瞧得呆住了——男人瞧他已是如此,若是女孩子瞧见他,那还得了?
这少年似乎想招招手,却连手也懒得抬起,只是笑道:“你发什么呆?过来呀。”
鹰鼻汉子果然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轻咳一声,赔笑道:“小哥你好。”
少年笑道:“你认不认得我?”
鹰鼻汉子道:“不不认得。”
少年道:“你不认得我,为何要问我好?”
鹰鼻汉子怔了怔,讷讷道:“这这”
少年哈哈笑道:“告诉你,我叫小鱼儿,你呢?”
那鹰鼻汉子终于挺了挺胸,道:“在下‘杀虎太岁’巴蜀东。”
小鱼儿嘻嘻笑道:“杀虎太岁嗯,这名字不错,你杀过几只老虎呀!”
巴蜀东又是一怔,道:“这这”
小鱼儿大笑道:“我杀过好几只老虎,都未叫‘杀虎太岁’,你一只老虎未杀,却叫‘杀虎太岁’,这岂非太不公平了么?”
巴蜀东愣在那里,简直哭笑不得,若非这里就是恶人谷,这小鱼儿若非在恶人谷中,他早已砍下他的脑袋。
小鱼儿道:“瞧你这样害怕,你得罪的人,必定来头不小,武功不弱,那厮竟是些什么人?你也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