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人都傻了,永嘉公主凶名在外,偏偏又身份贵重,是个人都不想和她对上。
她恨铁不成钢地想,都说蓝颜祸水,怎么裴三称得上是蓝颜了?怎么还有人会喜欢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她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福仪的手指,颤颤巍巍道:“你说我现在去找永嘉公主道歉还来得及吗?”
福仪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049
其实不仅福仪一个人这么想。
京城中不少盯着镇国公府的人家也在猜,皇上是为了永嘉公主才宣裴延年进宫,说不准晚上就要传出赐婚的消息来。
就是怀远侯府家的那位姑娘惨了点,怎么被谁救不好,偏偏被镇国公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男男女女之间那点子传闻吸引过去,却忽略了一件事。
——裴延年在京军东大营已经两个月。
这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裴延年基本摸清东大营。
勤政殿内,明丰帝看完裴延年呈上来的折子,深深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年过半百,没有想象中的保养得当,是个偏消瘦的甚至看着有点不起眼的老人。此时,右手拿着纸张的衣角,眼珠在皱纹迭堆的眼皮上滚动,长久地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殿内落了一片寂静,青烟从殿中央摆放着的三足盘龙瑞兽香炉上曲折上升,最后渐渐消散。
裴延年端坐在下方,身后浸润在阳光之中,而整张脸隐匿在阴影中,在缭绕的香气中分辨不出神情。然而,他的动作是恭敬的,颔首等着上方那位发话。
就听见长长一声叹息,明丰帝再睁开眼时,眼神却比往常更为锋利。
“朕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藏得这么深。还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轮番严打,这些臭虫早已被扫除干净,谁知道全都在眼皮子底下藏着。这次若不是你命好,只怕当年的惨剧要再度发生。”
当年什么惨剧,裴家一门三父子先后战死沙场,大周朝接连损失三员大将,士气大跌之下节节败退,从此边境十六城处在十几年混乱的战斗中。
而明丰帝原本打算在平定青海一带之后,大展拳脚,修生养息。可在青海一战之后,不得不将手脚缩起来,与各方进行斡旋,以获得大周喘息的机会。随着局面的逐渐稳定,当年裴家军中出现内奸的事浮出水面。
明丰帝雷厉风行处决了一批人,以为当年的反贼都已经没了。可没想到在裴延年上战场的时候,再次出现了黑手,所用战马在作战前夕出现大规模的瘟病,直接交战定然胜不过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
裴延年突袭察哈尔部落便是出于这些考量,效果也很是不错。只是身边的副将突然反水,背后刺了他一刀,使他险些丧命。
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塞北草原的风呼啸作响,将兵戈交接的碰撞声和人们的惊呼惨叫声卷上如墨的天空,碰撞到天幕时又四散开来。
那一夜裴延年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手上一直有温热的鲜血的触感,这中间有敌人的,也有曾经并肩作战如今操戈相对的同袍的。
那一战可以说大获全胜,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清楚地知道他病了。
随后他便去了清水镇养病,也是为了调查供给军中的乾县马场,发觉乾县一直用报病马损耗的方式偷偷往外私卖战马。只是这战马的流向至今仍旧是个不解的谜团,只查出来同这几年突然多出来的山匪有点儿关系。
裴延年救下楚荞荞之后,摸去了山匪的寨子中,找到一点同京中关联的只言片语,这才重新进京,入了东大营。
这是圣上的命令,也是裴延年的执念,他想知道当年父兄战死的真相。
而东大营有条常年贪污军需的线让明丰帝更加寝食难安,京郊驻军拱卫京城,倘若发生动乱,带来的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你准备准备,带着人去汾州,将那一带的山匪荡平。朕倒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延年没应声,而是站起身来,朝着皇上行了一个礼,说了一个有些不相干的话题,“微臣要成亲了。”
“嗯?”
明丰帝并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传闻,眼里闪过惊讶,又含笑着问:“遇上了心仪的姑娘了?哪家的?”
“怀远侯府的江三姑娘,准备这个年底就成亲。”
“这么快?”
明丰帝更惊讶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个怀远侯府说的是哪家。
裴延年倒是也没有瞒着,将先前两个人成过一次亲、这次再成亲的事说了一遍。他原本就不善言辞,说话更是平铺直叙,只有在提到楚荞荞时,脸上的神色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说话也随意了点。
“她怀了双生子,这个孩子来得意外,微臣不想京城中的人多加议论,只能委屈内子将婚事提前。”
在听说双生子时,明丰帝的眉心跳了跳,眼尾上扬着。
若是说是旁人,明丰帝心里可能还要嘀咕两句。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
孩子对于裴家来说,太珍贵了。就是明丰帝自己,每每想到镇国公府的那些老弱病残,心中都会生出愧疚来。
老国公追随先皇打江山,立下赫赫功劳之前,对于明丰帝来说就是个慈爱的长辈,裴青安、裴兰平两兄弟也是一处长大的小伙伴。
当年裴家三父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京城,前去吊唁的明丰帝站在满门的缟素之前,望着满门女眷和两个紧紧跟着的母亲身后的稚子,险些掉下眼泪来。
还是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许多的裴延年站了出来,领着众人行了礼,递过来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