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望是怀远侯府官位最高的人,现今在兵部任职,出任库部郎中,也算是小有成就。尤其是他虽然年近四十,容貌却与年轻时并无太多的变化,更增添了一份儒雅与身处官场的从容。在一众大了肚子或是秃了顶的中年人中间,他简直像是仙鹤掉进了野鸡堆里,用风度翩翩来形容都是不过分。
况且他性子还算不错,对徐氏那份即使无子也不肯纳妾的深情更是让人在背后讨论许久。所以哪怕徐家对怀远侯府有所不满,对江仲望这个姑爷倒也说不出什么错来。
唯一能挑出点毛病的,便是江仲望对于江新月这个女儿并不算很亲近,可有个喜怒无常的徐氏在前面顶着,这点不亲近也只是无伤大雅的问题。
江新月忍不住朝着男人望了过去。
江仲望因也注意到她在,眼眸更显深邃,温声问道:“初初也在,和你娘在说什么,怎么看着你脸色不太好看。”
“我能说她什么?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吗。”
徐氏立即放开女儿的脸,拿着手炉走到男人身边将手炉塞了过去,“今日初初要找首饰,发现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东西。偏她胆子小,就这么一件事就将她吓住了。”
“哦,偷了什么?”
江仲望往前走了两步,在暖榻上坐下来,语气寻常到像是在普通的闲聊。
徐氏跟在他的身后,就靠在他身边坐下来,“就是我收到库房的一些饰品,具体的还要等绣心盘一遍才能清楚。”
“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江仲望也很惊讶,沉思一会,他提到:“你院子里的人手可够用?不然我让身边的管事帮你几日。正好也到了年底,底下的庄子和铺子都送账本上来。在眼皮子底下,这些人都敢伸手,保不齐底下的账目也会有问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查查,抓到了源头该送官的送官,该发卖的发卖,也该让其他人长长记性。”
徐氏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正想要点头时,江新月没忍住打断,“还是先将库房盘清楚吧,不然两边进进出出又人员混杂,说不准两头都没有顾好。”
这句话其实是没问题的,可江仲望才提出要查账,江新月紧接着反驳,难免有一点呛声的意思。
徐氏怕江仲望听到这番话会不高兴,连忙挽着夫君的手臂,给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打了个圆场。“话是这么说,但是总归要查的。总不能明知有问题,就直接放任不管了。初初,你说是吗?”
是个鬼。
正要是让前院的管事掺和进来,保准这件事会不了了之。
江新月看向在面前琴瑟和鸣的一对璧人,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混乱,沉着脸说:“现在年底,正是铺子赚钱的时候。查账的事若是被知晓了,怕是各个管事都寝食难安,生意都做不好。”
所有铺子的账都是经不起细查的,一般来说,主家也会默认管事从中捞一点油水。只要不太过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心知肚明。
年底开始开始细查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初初说的,也有道理,你们母女决定就好。”
江仲望神情淡淡的,他从徐氏怀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双手撑在膝盖上,语气也有些不悦,“若是你们都拿不了主意,还可以遣人去徐家一趟,让徐大人帮忙做个决定。”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眉间凝着一股冷意,“我还有点事,去前面了。”
“初初,没有这个意思,你何必同女儿计较。”
徐氏站起来继续拉着他的胳膊,声音里都染上了几分着急,“你说啊,初初,是不是?”
江新月只觉得心间堵着一口气,没有回话。
江仲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挥开徐氏的手,抬脚走出去。
徐氏追上去,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垂头丧气地走回来,看到仍旧坐在暖榻上的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刚刚是什么态度?他是你的父亲,又不是什么仇人,怎么说话的?”
“我不是就这么正常说话?”
江新月想了想,看向自己的母亲,“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库房的钥匙只有你有,能进内室的就那么几个人。”
江新月早上来得匆忙,穿得也比较少,消瘦的一身坐在暖榻边上。她的脸只有巴掌点大小,湿亮的眸子直直地朝着母亲看过去。
或许是那样的目光过于锐利,徐氏居然产生了一丝心虚之感。但是她心虚个什么劲儿,明明她才是丢东西的苦主。
徐氏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你想说什么,该不会是想说这件事情可能同你父亲有关系?”
江新月没否认。
“他好好的拿首饰做什么?要是有应酬或者需要打点,他直接问我拿,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此时徐氏后悔让女儿同徐家过于亲近,抱怨了两句,“你外祖母同舅舅们原本就对怀远侯府有成见,有些话根本做不得真。你真不应该偏听偏信,顶撞你的父亲。”
见江新月仍旧看着自己,徐氏戳了戳她的脑袋,嗔怪着:“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起初,江新月确实动了要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母亲的心思。可现在听着徐氏责怪的话,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几乎都能想到徐氏在听完之后的反应,无非就是“那些东西拿了就拿了,有什么要紧的”
,“你怎么一直将你父亲想得那么坏,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有害你的心思。”
之类的话。
说到底,徐氏爱着江仲望,愿意维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