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个血压计到治疗车上,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好像才刚下飞机,说飞机晚点了。而且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上级来出差,是默认让我们这些吗喽去接机的,听说我九点了还在计程车上,好像觉得浪费了时间要被判刑一样,让我别去,赶紧来你这儿。”
龙禹也跟着笑了两声。
她推着治疗车走过来,“龙禹哥,我先帮你把基础指标测了,等会儿我们再下去测心功能。”
龙禹便坐回到床上,露出上臂,等柳思芹给他安血压计。
这项完了,两人又往楼下跑。
例行的基础生理指标是每天的必测项,这个龙禹自己可以完成,医疗中心也有护士监督;每隔一定的时间,超声心动图,胸部磁共振也需要检测;而像这种阶段性的节点,要做的检查就多得烦人了。
好在这整栋楼都是百奇的产业,柳思芹提前做好了预约,做完还顺带抽了空腹血,两人又往病房跑。
“下面是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心电监测。”
柳思芹拿着一张a4纸,做完一项就用指甲划掉,不时传来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这个我也能做,我给你把电极贴上。”
龙禹应了声,躺到床上,知道今天要检查,提前穿好了病号服,这会儿方便把扣子解开,坦露出胸口。
他平时不爱穿这个,因为结合他的状态,真的很像一个病人。
病号服衬得他的皮肤苍白,胸口处有一条约摸五厘米长的疤痕,周围处隐隐可见突出的肋条。
“龙禹哥,我怎么感觉你比上次看着又瘦了呢。”
柳思芹伸手在他的胸骨上按了按,这姑娘一开始跟他不熟,说话做事还挺拘谨,这两年逐渐摸清了龙禹只是看着像高岭之花,实际是个好欺负的老好人,于是说话做事都放肆起来,“你可别焦虑了,你的每次数据我都做好记录传给公司的,那么多专家都要过眼,大家都说这个发展趋势很好,那能有什么问题,你就等着结束了回去,把你计划清单全勾了。”
龙禹笑着点点头,又想起被他夹在书里的那封信,想起已经三年没联系过的收信人,仿佛被柳思芹诅咒了一样,真的焦虑起来。
胸前传来耦合剂冰凉的触感,龙禹仰了仰头,半阖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仪器进入工作,耳边传来机械的播报声,柳思芹注视着屏幕不断往前走的曲线,“看看,这小波浪多完美啊!”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三声短促的敲门声。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刚好和躺在床上的龙禹四目相接。
高个子,宽骨架,浓黑的头发往后梳,五官很抓眼,从龙禹的角度,恰好看到他烟灰色的衬衫领子,蓝色的领带还有弧度好看的下颌线。
无疑是个精神又帅气的年轻人——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只是龙禹再定睛去看他的脸时,几乎就不能动弹了。
这张脸和他记忆中那张几乎完全重合,只是在衣着打扮的突显下多了些锋利的气质。
他难以自抑地深深吸了口气,猜想是不是焦虑过头,竟然刺激得脑子自动ai换脸了。
那人走近了,眼神落在龙禹脸上一瞬,又轻轻地弹开,落到一旁的屏幕上,淡淡地开口,“心率这么快?”
柳思芹正看得投入,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又被这人的长相惊了一下,“你好,你是俞……俞经理?”
“你好,我是俞鸣章。”
俞鸣章向她伸出一只手,骨节修长有力,皮肤很白,“不用叫我经理,我也是过来学习的。”
不是ai换脸,真的是他。
是龙禹打算回国去见的收信人,是陪着他长大的小跟班,三年前短暂地当过他男朋友,后来又惨淡分手。
久别重逢,和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你好,俞经理,杜组长给我发过你的简历,我当时还觉得你的照片是p的呢。”
柳思芹立马上去握手,初次见面的冷脸帅哥竟然是领导,职场菜鸟紧张得手足无措,愣了一会儿才向两人介绍,“俞经理,这位就是我们试验的受试者;龙禹哥,这位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俞鸣章俞经理,他会全程参与最后一次检测。”
冷脸帅哥俞鸣章冲龙禹一点头,如同见到陌生人,继而又扬着下巴指向仪器面板,“怎么心率这么高?其他指标呢?”
进入工作状态也太快了。
“诶?”
柳思芹看回去,“不知道啊,刚刚还是好好的。”
说完,两个人一起看着龙禹——而龙禹几乎在俞鸣章给他施行“点头之交”
的礼仪时就已经灵魂出窍了,他失神地看着俞鸣章,仿佛失去了听觉,看他点头说话,好像在看一部默片。
直到柳思芹的手在他眼前挥舞,“龙禹哥!”
“不好意思,我没事儿。”
龙禹这才恢复过来,双眼仍舍不得从俞鸣章脸上挪开。
那人却像没有注意到一样,眼睛落到屏幕上,俨然心里只有数据,没有人文关怀的精英分子。
“现在又正常了,可能是刚刚我扯到哪根线了。”
柳思芹又伸手去扒拉龙禹胸口的电极片,“龙禹哥你不要随便乱动。”
僵硬到石化的龙禹沉默着认下“乱动”
这个罪名,他敞着胸口,任由几块电极片贴在他的胸前,捆住的鱼一样,被突然出现的人攫取了呼吸。
俞鸣章则在数据恢复正常后,便不再关注他们,拿起一旁的册子翻看起来,里面有龙禹今早做了检查的结果,一部分已经打印出纸质报告。
柳思芹调了一会儿参数,转眼就看着龙禹微红的眼角,诧异道:“龙禹哥,你咋要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