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你是说,寨子里的茶叶减产,是砍了松树的缘故?”
冶子妈听了诸时军的分析后,将信将疑着。
小鲜那妮子许是跟着诸时军长大的缘故,看了截树桩就能认出了树种来。这也让冶子妈更加信服诸时军说的话了。
黑山的山顶原来是长了好几种树种的,野生的白茶树是一种,马尾松也是一种。
东南苗寨在这里扎寨子也有五六十年了。山上的茶树和马尾松也一直是相安无事的占着各自的土。苗寨种茶经济效益上去了后,寨子里的让另外几家种茶大户就起了心思,说是马尾松长得高,遮挡了太阳不止,还会占了土地肥力,寨子里就组织了人,在去年冬季将山上的马尾松全都砍光了,只留下了几百个光秃秃的树桩。
“从农业角度说,阳光和水是最天然的肥料。可凡事都有个度。茶树往年虽说是被马尾松占了阳光和水分,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树木之间也是如此,茶树长了几百年,早就习惯了被马尾松遮挡着,定量的阳光定量的雨水,稍多了几分,反倒是有害无利了。苗寨将马尾松砍了,阳光促长叶子,土地的肥力就全用在了长叶子上,叶子长得多了长得密了,你们摘得茶芽的质量就受了影响。”
诸时军说得浅显易懂,就是连金大福也听明白了。
那棵百年老茶树长在了一块山石旁,马尾松是砍是留对它的影响并不大。
小鲜在旁听得暗暗点头,她刚在老茶树旁边看了看,由于树龄的缘故,小鲜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到白茶老树的资料,可她心眼谨慎,细数了下,老茶树上的叶片长得低矮许多,枝叶也没有胡乱生长。
再看看那些普通的茶树,太阳都落下山去了,可大半的茶树还曝在了阳光里。再经诸时军一讲,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冶子妈听了也是感慨连连,黑山这座宝山也真是有神明庇佑,这里的一物一土都是自然选择下的产物,苗民们不遵循山中作物的生长规律,胡乱砍伐,最后还是吹亏在了苗人的身上。
在诸时军的建议下,冶子妈打算着在跟寨子里的几个茶园商量,等到下一次赶集,就去买树苗。
今年就先在山上种回马尾松的幼苗,再用鸽子肥养上几年,过几年,松树就会又长回来了。今年苗寨里的白茶收入一定会受了影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是长了个教训。
金大福也听得连连点头,苗民比葛村的人更加善用大自然的产物,从稻田,再到养鱼养鸽,全都是物尽其用,他得了启示也打算在村里大展拳脚,只是要怎么说服过惯了穷日子而不思进取的村民呢?
下山时,山间的路已经是朦胧一片,冶子妈千恩万谢着想留诸家几人吃饭,都被诸时军以天黑赶路为名谢绝了。
回去的路上,金大福好说歹说要抱着小鲜回去,怕她年纪小,走路摔着了。这山路蜿蜒的,一个不小心,可是要一气从山头滚到山底的。再说了,诸小鲜今天的表现可真不错,能屈能伸的,要不是她还只有六岁,金大福还真以为小鲜是有预谋有动机的讨好冶子妈的。
临走时冶子妈还反反复复说让小鲜多来东南苗寨玩,还三令五申着警告冶子不准再欺负小鲜,哪还有苗汉不同席的生疏样。
小鲜倒也不讨厌金大福这个人,葛村的村长除了嗓门大了点,说话偶尔透出股咸菜味外,倒还算是个一个地道的好人。
“老爷子,其实天也不黑,一天里最暗的也就这个时辰,等到待会儿月亮出来了,山路可清楚嘞,”
金大福可是垂涎地道的苗家菜很久了。
上茶山那会儿,不是看了满水田的稻花鱼么,这个季节,山里的野菊开了满地,正是鲤鱼肥时,用了道地的农家酸汤滚一滚,鱼肉可塞得过龙肉了。
当然,金大福也不是就靠一张能吃的嘴当上村长的,他也有他心里一把算盘。苗家人不比汉人,什么狐朋狗友都往家里请,真能被请着一起坐在了堂屋里,推几杯米酒,嘎几口苗家烤烟的,那可都是苗家人的朋友。
“大福啊,要知道有两样东西是越滚越厚实的,一个是利息,一个就是人情。钱越积越多,人情也是如此。”
诸时军也不明说,而是打了个马虎眼,金大福听着,隐约明白了诸时军的意思。
走到了白龙潭上时,小鲜再也装不得小孩了,有见过十六岁大的娃由人抱着的嘛?她嚷着要自个儿走,诸时军看看天色,月亮已经出来了,桥面上满是霜色的月光,黑山在后,雷公山在前,那条铺着木板的铁索桥摇荡在白龙潭上,看着很是凶险。
“小鲜,不准调皮,听你金大伯的话,不准胡闹,”
那么一条临空索桥,胆小些的人走过都会颤了胆子,这可由不得小鲜在那里胡闹,要是踩空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小鲜哪能听得进去,手脚并用,小身板就从金大福的胳膊里脱了出来,“不嘛,金大伯身上有烟味,”
她说着,就跳了下来。
脚下也不老实,直冲冲就往前面的索桥跑去。
后头的两个大人相视一看,笑着尾随其后,那条索桥,连接着村寨已经几十年了,该是安全的。
前方的索桥“噼里啪啦”
一阵脆响。
声音传来时,已经是迟了,几块常年失修的木板翘了起来,小鲜刚跑得仓促,她个头又小,过桥时没有扶握住两旁的绳索。
脚下多了个洞,瞬息之间,小鲜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桥面上,桥上破开的那个洞黑黝黝的。
“小鲜,”
诸时军凄厉的叫喊声响彻了两座山里,山里的回音听着让人不寒而栗,成群暮鸟飞了起来。
夜晚寂静无波的白龙潭,也在夜色中兴起了一阵波澜,波澜中,月影破碎开来,一阵像是风声,又像是野兽的吟叫声从潭底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