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检查数据,张长苏就不关心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继承了父亲的习惯属于老派的中医,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患者好没好他看患者的气色体态诊察脉象之类就知道了,不需要做这些检查。
想了下他又道:“至于患者……我并没有从医的打算,医术也并非独步天下,但如果确实有想要来试试的患者,闫医生也可以像是这次一样让对方到山上来,但我不会下山出诊。”
闫小平医生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并且意识到自己大概确实给这位仙长带来了一些困扰,真诚地道谢并认真道歉,在心里决定不会轻易把人介绍到这里来。
和闫小平医生说完,张长苏又看向旁边的张承志,询问道:“张医生,你找我的目的是?”
张承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张仙长,其实我也没想好我想要做什么,就是感觉您的医术很厉害,所以想要跟您聊聊。”
张长苏看了张承志一会儿,说道:“你看起来有些迷茫。”
张长苏没什么做心灵导师的兴趣,但他看出来张承志和他有些缘分,愿意和他聊一聊。
他这话倒是让张承志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其实没有仔细想过,但您说得对,我确实有些迷茫。”
说着张承志看了眼旁边的闫小平医生,“张仙长,您和闫医生都是很好的人,一路上闫医生指点了我很多。但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像我这种从普通的医学院出来,结束规培之后马上分配到村子里的村医的情况。”
张长苏面色平淡没什么变化,闫小平医生倒是稍微有些触动。
怎么说呢,人类就是一个喜欢在种群内部分出三六九等的种族,医生内部自然也不例外,这种三六九等很多时候是由技术决定的。
但一个医生的医术水平如何,其实也很早就几乎已经决定了,他的学历他毕业之后能否进入大医院,在大医院里能否站稳脚跟能够得到足够的学习机会。
如果说一个进入大医院的医生还有资格继续向上奋斗的话,那么毕业之后进不了大医院被分配到乡镇的医生,甚至于被分到普通的三甲及三级以下医院的医生,基本上医术是会永远比不上那些进入了大医院的医生的。
因为在大医院的医生,他们有更好的老师,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资源,而这些都是普通医院和乡村卫生院所不具备的。
闫小平医生必须承认,他确实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面对下级医院的医生的,因为有时候彼此之间的差距真的可以用碾压来形容。
但现在面对张承志这个和他有过不长时间的接触的年轻村医,闫小平医生却也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触,不管医术如何,张承志其实是有一些上进心的,而且对小泽村的村民很有责任感。
闫小平医生不得不承认的是,像张承志这样的村医的存在,对一个村子的村民来说其实非常重要,有时候甚至可以决定生死。
张长苏和闫小平都没有说话,张承志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是想过要成为一个医术出众救死扶伤的了不起的医生的,但没多久我就意识到,我只是一个过分普通的医学生。
“我没有背景,家族长辈连一个村医都没有,我的学校普普通通,我的成绩也只是在中游水平。而且在入学之前我就和政府签订了协议,我付不起违约金,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当个村医。
“而一个普通的村医,是很难学到高明的医术的,甚至我连学习的途径都很少,因为村子里只有我一个村医,来到这里我很多时候都可能手忙脚乱地翻书。
“我曾经尝试过去请教我过去的老师,但他们都很忙,并不能很及时地解答我的疑问。也是来到村子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很多卫生所的医生除了感冒发烧之类的问题,都会让患者去医院检查,因为他们拿不准不敢下定论。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觉得等我当了医生,肯定会做得比他们更好,后来我才发现,他们未必不知道患者的情况,他们只是没有底气,不敢承担患者的健康和生命,万一他们的判断出错,没有人能够给他们兜底。
“我现在也变成了一个这样的医生。张仙长,我有时候很迷茫,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小泽村需要我,在这里的所有人全部离开之前,我只需要守在村子里就好了。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不甘心,我真的要让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吗?”
其实人的一辈子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大多数人的一生相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本身就是平平淡淡地过去的,甚至于有些人追求的就是平淡平静的生活。
但总有一些人是不甘心于平凡的,他们希望能够在世人心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世界世上曾经有一个他来过,并且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两种生活态度无所谓好坏,只是个人自己的选择罢了,而这个社会同时需要这两种人,但毫无疑问不甘于平凡的人更容易取得普遍意义上的成功,也更容易吸引其他人的目光,获得人们的欣赏。
张承志就是一个有些野心,但又不是特别有野心的人,他渴望成功,但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这也是正常的,他的经历局限了他的眼界。
张长苏对张承志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精准地从他的这一大段内心自白中提炼出了重点,直接问道:“所以你是想要跟我学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