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城径自斟了茶,不疾不徐:“我记得,张校尉对这些文书规制一向不关心。”
崔宗儒捋捋胡子,冷静下来:“这文书虽涉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我,对咱们都督府都毫无妨害。”
李佑城诧异,笑道:“那他偷去做什么,这不多此一举吗?”
“这机密文书是前几日从剑南西川道刚发下来的,韦节帅已阅。说的是从长安来的和亲滇国的公主快要入滇之事。”
茶盏刚碰触下唇,李佑城浓密羽睫一闪,捏着茶盏的手一滞。
崔宗儒自顾说道:“之前的正式文书也提过此事,原本我们作为最后一道关卡放行恭送便是。可探子来报,说滇国王室有变,伙同当地已经坐大的邪教组织,从吐蕃借兵,意欲谋反。可边境处还未有动乱,四方皆宁,所以大顺决定先按兵不动,但为了稳住滇国,暂不召回和亲。不过,为防不测,还是要把这个责任推出去。上面的意思就是,我们都督府也不去迎送,他们和亲的人爱走哪走哪,反正滇地这一路皆是险途,指不定就葬身无名之处了。至于那和亲公主,就让她自生自灭罢!”
崔宗儒这次说得倒是利索,李佑城侧耳聆听,时不时点头应下。
说白了就是,大顺明知道去滇国和亲就是去送死,但还要顺水推舟,转嫁矛盾,和亲公主死了才好,以此为导火索,就师出有名了。
白茶被饮尽,李佑城没再续茶,只紧紧捏着白瓷茶盏,思量道:“所以,张校尉想趁着和亲公主到达之际,或抢掠或奸淫,捞点好处。有了这文书,你也不好治他的罪。”
“还是我儿智谋高深!”
崔宗儒大抚掌。
李佑城又问:“张校尉是如何得知机密文书的事?”
崔宗儒道:“定是他舅父与他飞鸽传书,这爷俩贪财好色,我早就禀明过节帅,要防着他点,节帅就是不听,这一次,我定拟书一封,好好罗列他们的罪行!”
“张校尉与其舅父背靠益州刺史,怕是不好撼动,叔父还是先静观一些时日,千万谨慎,勿要打草惊蛇。”
崔宗儒点头,“玉安莫要担心,叔父我自有打算,这些琐事你也别挂记,先休整几日再说,子鹿做事深得我意,你安心便是。”
又凑到李佑城面前,眯着眼低声道:“幸亏那夜我事先安排子鹿宿在这厅堂里,把张阔抓个现形,不然咱们整个都督府就背上奸污的骂名了!虽听说那位和亲公主出身不高,也无家族势力支撑,更无朝廷裙带,但咱们也不能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啊!唉,可惜了,好好的小女娘就这么……”
见崔宗儒要拿袖子拭泪,李佑城放下茶盏,起身道:“叔父要是内心愧疚,不如去寻了她,收作义女好了。”
崔宗儒赶紧摆手,“吾老矣,吾老矣,只想安稳致仕,买几亩薄田,学那王摩诘隐居田园……”
见他又要开始吟诗诵赋,李佑城拜辞道:“属下还有他事,就不叨扰您了!”
“诶,你去哪儿啊!”
崔宗儒追出去,却和刚进来的子鹿撞个满怀,抱怨道:“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孝顺了,刚来就要走!”
子鹿忙去收拾李佑城用过的茶盏,忽惊道:“哎呀,这茶盏怎么还裂纹了?刚才还好好的,上好的邢窑白瓷呢,就这么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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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大院门口,入册工作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