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臣妾便带着宋颂回宫了。”
妤太妃朝太后笑着行礼,一手拉着宋颂的胳膊把她拽了过来,脸色多了几分得意。
太后一笑,补了一句,“今日听妹妹一曲,琴技似更胜以往,想必百花宴上,定能为我夏朝增光添彩。”
离开怡景园时,太阳已经吊得老高,一场夏雨带来的凉爽被烈日驱了个干净。
式燕跟在妤太妃后头,团扇摇得越来越快。
“百花宴是热闹,但到时免不得要见御史府那一家子人,想想就心烦。”
小丫鬟一脸不忿,替主子抱不平,“娘娘如今是太妃,地位尊贵,去年他们却那般给娘娘难堪,不仅不恭不敬,还丝毫不顾忌娘娘的面子,给您难堪,实在是…”
瞧着妤太妃脸色渐寒,式燕暗道多嘴,咽下了后头的话。
妤太妃和娘家关系不好,平日甚少来往,但百花宴这种国之盛典,少不得是要碰面的。
每次妤太妃碰见娘家那一众人,尤其是刻薄的嫡母和嫡出的几位姊妹,总是会落个不痛快,回宫后也要发上几天的脾气,连着满宫的奴才跟着受罪,去年百花宴便是如此。
想着百花宴近在眼前,式燕愁苦地叹了口气,只盼着今年御史府那几个女人能安生些,别再出什么事才好。
临近百花盛宴,宫中各处俱开始忙碌了起来。
前朝自不必说,一向孝顺的庆成帝成日在御北书房召集群臣议会,连着七八日没来后宫,只有个不务正业的萧玉时常来栖霞宫坐坐,宋颂跟着妤太妃给太后请安时曾碰见过一次。
那日天气晴好,太后吩咐人拿了果子到廊下,给薛暮礼和宋颂分着吃。
栖霞宫的回廊侧面爬满了茑萝,层层迭迭挡住了毒辣的日光,小豚将宋颂放在木凳上,抱儿虎等小孩玩的物件堆成了小包,小豚知道宋颂不爱摆弄这些,索性和另两个丫鬟跑到墙根下躲懒。
薛暮礼是个儒雅有礼的小少年,他长宋颂几岁,自有几分做兄长的自觉,将冰透的荔枝细细剥了壳放在宋颂面前的圆碟中,石凳上的小姑娘不似寻常孩童般顽皮好动,坐的分外乖巧,一小口一小口嚼着莹白果肉,随后冲着小锦鲤少年露出个甜甜的笑。
萧玉到栖霞宫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金龙少年自灼灼日光中走来,龙鳞耀眼,比当空烈日更刺眼几分。
宋颂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跳下石凳欲要行礼,动作一急,抖落了桌上的几朵茑萝花。
嫩粉色五角花瓣,小巧可爱,轻飘飘落在了小姑娘肩头,她自己未曾发觉。
薛暮礼正站在宋颂对面,顺手拍去小小肩头上的花瓣,如同照顾自家幼妹一般体贴自然,而后回身和萧玉寒暄说话。
萧玉似笑非笑,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话。
两人年龄相仿,又同在南书房读书,有几分交情,却不太多,尤其是对着昭王这个混账名头的小王爷,薛暮礼只淡淡应了几句,并不太热络。
黎安城的少年儿郎们对萧玉的态度有些微妙,不论是想要拉近关系刻意讨好,还是生怕得罪敬而远之,心底其实都带着不屑和轻视,还有一丝隐隐的妒羡。
这么个游手好闲,成日惹祸的事儿精,若不是与庆成帝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哪能过上这么体面尊贵,胡作非为的日子。
宋颂猜薛暮礼八成也做此想,因此表现得有些疏远,宋颂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搭话,廊下便静了下来,气氛几分尴尬。
萧玉却似丝毫察觉不到似的,兀自坐在了宋颂旁的石凳上。
迎着烈日赶来,萧玉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他懒洋洋倚着茑萝架,随手摆弄着廊下花叶,细长眼眸在薛暮礼和宋颂之间打量了几圈。
宋颂也偷偷打量他。
酷暑连天,暑气蒸腾,人难免心慵意懒,恹恹打蔫,但这位浑身懒洋洋的小昭王却丝毫不见颓态,反而比一向板正挺拔的薛暮礼还多几分神采,倒是难得。
“满宫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太后宫里的八哥儿都叫哑了嗓子,你倒是会享福。”
萧玉顺手端过宋颂面前的圆碟,里头是三颗拨了壳的莹白荔枝,银叉敲了敲瓷碟,他问:“甜不甜?”
宋颂莫名其妙,“甜。”
萧玉点头,不客气地叉起一颗,送进了嘴里,“嗯,还成。”
薛暮礼皱了皱眉,却还是礼貌道,“…王爷若喜欢,这儿还有。”
何必抢一个小孩的。
“罢了,母后近日操劳,本王去瞧瞧她,难为你继续在这带孩子吧。”
百花宴上除了各部使臣,亦有黎安王爵贵族,旧臣新贵的女眷们入席,庆成帝即位不久,少年帝王根基不稳,太后这几日忙着打理百花宴的琐事,就连一向不理世事的瑛太妃也被叫去栖霞宫帮忙,可见是忙得厉害。
百花宴乃夏国盛典,那日后萧玉再没进过宫,太后免了各宫请安,连南书房那头也停了课,宋颂一连在华清宫住了许多日,白日里跟着妤太妃识字念书,倒也没闲着。
妤太妃见她头脑灵活,学东西快,起了惜才之心,教得也格外用心。更别提小丫头嘴甜,常哄得她心花怒放,恨不得将腹中墨水一股脑塞进宋颂肚子里。
连看了几日,式燕好像终于明白了妤太妃为何对宋颂格外偏爱,不怪主子轻易沦陷,实在是这小家伙太会了,将主子唬得五迷三道。
譬如同样是拍马屁,奴才们夸太妃琴技,宋颂夸太妃手美,奴才们夸太妃舞技,宋颂夸太妃腰细,奴才们夸太妃书法一绝,宋颂揉开太妃写废的纸团赞叹不已…细细想来,琴棋也好,舞艺也罢,奴才们称赞的都是太妃苦心煎熬多年修得的成果,而小丫头却赞叹妤太妃天生而来,毫不费力的成就,哪怕那是一种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