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氏猛地拂袖掩去剧变的脸色,眼底的骇然极快地压下,“她……难怪那时候妹夫忽然被调去漠北……这是打着让你们一家有去无回的主意啊!”
漠北当时还在外族来犯的战乱中,稍微有点背景的官员都不会轻易调去那边。南城太守……思及那些年死在南城太守谋害的人数,大刘氏也忍不住一阵心惊后怕。她颤抖着手抚上妹妹煞白的脸,“原是封家……天啊,那,她后来是怎么恢复的?”
“那时候我们被赶着去赴任,幸好初宝就算是那样也很乖巧听话,不吵不闹的……到了漠北后,漠北有名古剎塔尔寺的慧觉大师师徒一直替她治疗,后来晖儿有了点势力,帮忙联系上三条他们,带来了一元大师,一起让初宝恢复神智的。”
大刘氏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慧觉大师,一元大师,这些都是大齐有名的高僧,精于佛理,未曾听闻医术高明,怎么会给外甥女治病?
“也是在两年半前,初宝才真正好起来。那段时日恰逢边城守城战,我忙于组织城内妇孺抗敌,无暇照料,诺儿又小整日大哭缠人。初宝……更是劳累过度差点坏了身子,边城平定后,老爷便做主把她送到古剎抄经祈福。再后来老爷调任江南,那边水土养人,才把她的身子养好的。”
这过程大刘氏光听已吓得抽气连连,更遑论身为母亲的刘氏,如今提起还是一阵后怕。那段时日,一边是公务一边是儿女,夫妻两人又忙又虑,还得隐去女儿的情况,熬得两人暴瘦。去江南赴任的时候还吓到了当地的官员乡绅。
“怪我醒悟太晚,放任那些贱人……不然,何至于让妹夫遭人算计,让你求助无门……”
大刘氏泪水涟涟,愧疚不已。
在阿初出事那时候,大刘氏在定安侯府也被妾室缠斗得分身乏术,儿女相继险些出事,不但儿子避走边境,连女儿也差点保不住。后来云易到了漠北,一直备受打压的林晖才算有了人教导。云易任满三年,周旋下调往江南,她又不得不把女儿送去江南托付云家。细细说起来,她亏欠妹妹一家良多。
“怎能怪姐姐呢,都是造化弄人。”
刘氏拿帕子给她拭泪,连忙安抚道,“好在老天有眼,初宝没事,越发灵气,老爷也熬过低谷,坏人也有了报应。姐姐,都过去了,我们都会好的。”
大刘氏连连点头,原本还想问一下当年伤阿初的细节,但那看妹妹表情没有深刻的愤恨,便猜到他们都放下了。封家……已经灭族了,没什么好再提。
姐妹两人剖析了对方最难的日子,反而更亲密了。
将将说小半个时辰,两人情绪才恢复过来。大刘氏抿了口茶,思索良久,才轻道,“初宝这事,还是不宜往外道。今年秋闱,有不少学子应考,世家子弟也汇聚京城,我们好好看看便是。”
刘氏心领神会,大刘氏自然是心疼阿初的,如今这般提醒,不过是因为若传出阿初曾有过痴傻病症,会影响她日后的亲事。
“我省得。老爷也是打算在学子中看一下。”
刘氏点点头,这年代女子择婿都看父母,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找一个女儿喜欢的。方才的气氛太过压抑,刘氏便换了个喜庆些的话题,“染儿有定下来了吗?”
云家举家进京固然是一家人共同进退,但原本刘氏是打算带着儿女整理好之后才出发的。适逢侯府传信,准备给林染相看,刘氏怕人选林染会不喜欢,便索性随云易一起出发了。只是途中她稍有风寒,云易父子先行抵京收拾房宅。
“也差不多了,我和侯爷选了两家,我想着先查查他们的品性再定。”
大刘氏自己就吃了婚事的亏,二十多年来几乎没多少省心的日子,她只希望女儿能得良人,安逸地过这一生。“我如今啊,就愁染儿这事了,偏她还一副不上心的样子,真真愁煞人了。”
“她们姐妹都这调子,骂也不是,说也不是。”
刘氏想起自己女儿也是头疼。阿初倒不是对亲事抗拒,就是太配合了,一点害羞模样都没有,搞得她怀疑女儿会不会不清楚成亲意味着什么。
“说来,晖儿与初儿自幼相识,若不是……”
大刘氏还是觉得遗憾,阿初从小就极有长辈缘,而且性子和顺乖巧,人又聪明,从小与她亲近,若能嫁进来她该多舒心。
“还没恭喜大姐,得一佳妇。”
林晖去岁回来后便被今上赐婚,未婚妻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又是王相的嫡长女,刘氏虽有点可惜但也衷心替他高兴,“传闻这位王家小姐恭顺贤淑,又素有才名,是个不错的孩子。等她进了门,给你生几个孙儿,府里就热闹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
大刘氏笑着道。儿媳只要品行过关,儿子喜欢就行,其他的,进了门慢慢调教便是。
姐妹两边喝茶边讨论着京中各家的关系,明顺堂一派的温馨和乐。
离了正院,林染便拉着阿初往自己的院子去,两个丫鬟在后面快要跟不上了。
“表姑娘,你慢点,当心脚下。”
阿初穿着宽袖的衣裙,随着疾走衣袂飘扬,纤细的背影看着踉踉跄跄的,素秋跟在后面看得心惊不已,生怕自家姑娘被拖倒。
林染直把阿初拉到凉亭里才放开,随手扯过一边的蟹爪菊,嘟着嘴掰着。清丽的面容有几分纠结,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阿初笑眯眯地顺了顺气,好整以暇地坐在铺了蒲团的石凳上,“表姐,姨母让你带我来赏花,可不是来看你辣手摧花。”
睨了她一眼,嗔怪的表情分外娇俏,林染没好气地坐到她身边。有眼色的丫鬟海棠已飞快地捧着茶水进来伺候了,熟练地送上她爱吃的豌豆黄和惯喝的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