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慎言!”
清冷的嗓音蓦地从前方而来,奇异地盖过了陆子萍尖锐的声音。
仿佛是受制于什么般,陆子萍一下子收了声,脸色一红一白的。众人看过去,只见一道翩然的身影从第一排的座位缓缓站起来。
一身湖水色的襦裙,裙裾上绣着淡雅的青竹,纤纤楚腰不盈一握,青丝馆成如意髻,仅插着一个碧色玉簪,清新优雅。女子容貌算不上出众,但通身的书卷气如同在繁花中静静绽放的幽兰,眼神深邃平静,透着一股清冷的力量,莫名地让人觉得哪怕山崩于前她也不会动摇惶恐。
“花如解笑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陆姑娘若是不会说话,可尽如磐石。”
女子表情没有丝毫不屑或睥睨之态,语调也平稳,却让陆子萍烧红了脸。她没有理会陆子萍,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姑娘,“我们既然来了此处,便是同窗,即使不能守望相助,也不需要各自诋毁,更不必恶言相向。”
临安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她的话。阿初好奇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正好撞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愣,轻点头致意,对方却已移开目光。
“严家姐姐说得没错,”
苏笙忽然站起来,声音细小而坚定,“人言从来可畏,陆姐姐又不是永宁伯府的人,凭什么就认为别人是攀权富贵之徒?”
苏笙这样的反应表情让阿初略意外,倒也唤起她一些记忆,原来苏笙就是长公主设宴那天跟临安吵架的姑娘。阿初有点意外她居然也会站在临安这边说话,毕竟她那时候还为了周燕燕跟临安杠。
“行了,本郡主没兴趣听你们对别人的家世评头论足。我安王府喜欢让谁攀附就让谁攀附,别的人想攀附我还不给机会呢,就如我大哥哥不喜欢你们就是不喜欢一样。”
临安才不管她们站谁,小脸一抬,美艳逼人的容色矜骄而尊贵。
“你!”
陆子萍被她那眼神一看,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阿初也是无语,这个娇气的小姑娘还真像只被宠坏的小猫,生气就无差别攻击,苏笙都快要哭出来了。眼看着陆子萍红眼的样子,几个姑娘有颜色地纷纷过来劝阻,林染与阿初交换了一个眼色,也从善如流地加入劝阻。
“好了,我们都是来上学的,谈这些没影的事作甚?”
黄衫姑娘王若溪语调轻柔地打了个圆场,眼角眉梢微染冷意,“临安郡主,陆家姐姐是一时意气才乱说话,你们从小认识,还不知道她的性子么?还请郡主见谅。”
临安哼了一声,王若溪也不计较她的反应,直接对陆子萍道,“你也是,多少次教训都学不会慎言吗?”
“若溪,明明她也说我……”
陆子萍委屈地拿帕子拭掉眼角的泪水。
“你表哥早有通房丫头,这事没成你该开心才对。不然,你还想要进门就抬妾室吗?”
王若溪戳了戳她的额头,小声道,“你甘心吗?”
阿初差点喷笑,这王家二姑娘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可是……”
陆子萍吶吶地道,“男人不都这样吗。”
她没多喜欢自家表哥,就是被拒了有点不爽。
“傻姑娘,还没成婚就有通房,也不是什么规矩的人家。”
林染现在对纳妾,妾室这些很是反感。她的话也引得几个姑娘认同地点头附和,连王若溪都看了她好几眼。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双人,只要男人拎得清,妾室就不过是伺候人的玩意罢了,有几个聪明的真敢宠妾灭妻。”
其中一个中规中矩的姑娘道。权贵家庭谁没几个妾室?好些姑娘也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也纷纷同意。
大家都是差不多议亲的年纪,又都是阶层差不多的姑娘,难得有这个氛围说这些话题还不用被母亲训话,便不由得说得多了。
“没那么多不代表没有啊?”
阿初是不喜这种言论的,笑话,她曾受过高等教育也见识过一夫一妻的社会,要是认同就有大毛病了。“我爹爹就没有妾室。再说了,咱们又不缺人伺候,干嘛要一个人来,用我的男人,生出叫我母亲的孩子,还得花属于我的银子去养,凭啥呀。”
众姑娘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几个性格开朗的甚至覆在书案上,以衣袖掩面,笑得花枝乱颤。连不参与这个话题的严家姑娘和秦星儿都不由得看了过来。
“得亏你是个姑娘家,这话混得活像个小无赖。”
林染笑着捶了她一记,几个之前宴会见过面的也禁不住上前掐了阿初那张小脸蛋一把。
“阿染你别欺负她,明明这话说得好,”
一名高挑俊丽的姑娘眉眼尽显英气,笑容爽朗地朝阿初道,“我跟阿染同岁,你既是阿染的表妹,那我也托大喊一声妹妹了。你方才的话,深得我心。横竖都要嫁人,为何不嫁喜欢我们的人,让他此生守着妻子过呢?”
阿初认出那姑娘是征西大将军的孙女,性子爽利的罗依彤,笑着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嘿,依彤你跟她倒成一伙了。”
林染不依地拿没开封的毛笔去丢阿初。
阿初笑闹这躲开,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把话题引开,那种陌生感也散了很多。
书院藏书阁内,华服美妇端着青花瓷茶杯浅抿一口,徐徐抬眼,讲堂内的热闹仿佛与阁内的安静隔离。
“山长怎么看?”
美妇人看向一边捧着书翻阅的素衣夫人。
只见那人一身素净的长衫,外罩着清白纱衣,乌发挽成一丝不茍的发髻,以一根通体翠绿的玉簪别着。纤手轻阖书册,清雅的面容大气端庄,眉宇间却有不怒而威的正气。此人正是长宁书院的现任山长张锦娘,出自名满天下的世家张氏,是这一代掌教育的宗主,也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