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的钱交了,狱卒的钱不交?这世道啊,你别犯事就行;犯了事,从上到下,哪一节没上全了供,你的事就不算完。自己拉的屎,屁股还是要自己擦干净——”
官差指了指门外,那柱着木枷、倒卧在冰冷囚笼里的青脸汉子,衰弱如病虎:
“别像他一样,等到挨剐那天,什么都晚了!”
弟弟王仲德,慌忙抚了官差的手,把数贯大钱悄悄递上,满脸赔笑道:
“老娘今年瘫了,我这愚兄晚上伺候汤药,一宿一宿不合眼;白天围着灶台,又是烟熏火燎的,心性都躁了。大人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官差把个钱串子掂掂,轻笑道:
“王老二,你是个脑子灵光的。只是江陵这一路上的差旅,哥几个又是马又是船的,衙门也报不了旅费;江东边,一个馍馍就要三两银子。他娘的,这年头没粮的地方穷,有粮的地方乱——你这几钱银子,真不够嚼谷的。”
“囚车里那人,本想半路了结了他,省下这连日麻烦。可上面又放了话,他在江陵把片南天捅破,不知杀伤了多少西军兵将,因此不许本城官差押解,怕有报复;单调我们从江夏过来,出了这趟公差。将军府有令,让我们保他喘着气运回郡里,当着江夏百姓的面活剐:沿途又搭了许多药钱。”
“我知道寻常百姓,平日没几个下馆子的,可这江夏郡城那么多冠冕,少不了来你店里吃喝宴请,你怎么也能得了一两成公款的打赏不是?”
“你老娘是瘫子,哥俩养老不容易;两兄弟刚来江夏,最近又新成了家,刚过的事儿。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谁闲的蛋疼一次次过来为难你?我家就没有本难念的经?这样吧,我也不一趟一趟的跟你们耍青皮,拿上十两出来吧。开了春案子不多,人人吃不上油水;我给牢院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从此再不来讨扰。”
王仲德摇头道:
“大人明鉴。自从桓将军执掌荆州,三令五申,严整州官的贪墨,哪有几个冠冕胆敢顶着风头公然大吃大喝?咱这小店,全靠那些稀稀拉拉的过路客商养活,幌子挂着不摘,已然千辛万苦;再想平了收支,更是难上加难。天可怜见,大人高抬贵手吧……”
好话不听,逼着官差就要作。店内,恼得那三十名北府军汉,人人手按襟下短刀。黎初一双怒眼,不停地注目刘寄奴,刘裕面无表情。
王敬先忽的掷杯于地,溅起三尺黄汤。游医怒道:
“这两口酒喝的恶心,耳旁风灌满那些逼逼赖赖!十两银子如何?给你二十两,有多远滚多远!”
门口王元德,闻言提刀起身。
“牙碎了和血咽,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人间万事都如鸿毛般轻,没什么好拉扯的,我生平也最不喜欠人人情。那汉子,我自家的事,轮不上外人管!自打从北朝逃难,拖家带口,转徙关山;十年了,偌大一个天下,竟没有我兄弟二人容身之所!吃!拿!卡!要!今天二十两,明天五十两,没完没了,到哪里都是一个逼样!狗日的,钱没有,命你要不要?!”
原来英雄好汉行走江湖,离不了雪花银和钱串子;升斗小民远避江湖,也躲不开拦路虎与吸血鬼。
王元德退无可退,十数年乱世流离,血气上涌。举刀向左肩肩窝扎下,由肩峰向肩角处,狠狠一劏:
“耍青皮……斗狠么?你们哪里狠,仗势欺人罢了。仲德,告诉他们,江夏城里,谁最狠?”
“哥!你……”
酒垆老板,将自己左臂一把扔进油锅,炸成外焦里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