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局势停住脚步,李元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王英没有跟过来,仍是留在院门前守着,院落中静悄悄的没有一声人声,往日里偶尔会聚在墙角花架下绣花说笑的小丫头们也不见了踪影……
踌躇不定,李元一时不敢上前,反倒是王英远远地冲着她一笑。瞥见王英的笑,李元心里多少有些心安。拾阶而上,她才走到门前,门里已经传出豆卢氏的声音:“可是元元?进来说话。”
脚步顿了下,李元对着打开房门的素琴微微一笑,推门而入。
素琴如今已地这双十年华,原本是要许人的,可不知怎么的,却是求了豆卢氏仍留在她身边侍候。李元姐妹爱她忠心,所以这些年如豆卢氏一般待她甚厚,不比寻常奴婢。
素琴拿眼盯着李元进门,却是悄悄皱了下眉,靠近一步,直接伸手拂过她的裙摆。李元一怔,低头看去。她回来后心中焦躁未曾换过衣裳,这时才知裙子上竟还染着一抹已经发暗的绿色。意识到这是之前躺在草地上时染上的,不禁脸上一热。
素琴抬头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以目示意,暗示她小心说话。不用她说,李元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她可以任性的时候。迈进一步,她就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几人。
一张案几,分坐四人,坐在方小说首的正是相王李轮。豆卢氏闲坐于旁,正亲自捧着酸奶子上桌。而西首,坐的却是两个穿着常服的男子。其中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慈善,看那满脸皱纹似已过古稀之年;另一人却是五旬左右,面容清俊,神采不凡。
看到这两位,李元不禁皱了下眉。说起来,这两位,她还真是都认识。年过古稀的老者正是豆卢氏的亲娘舅,现任太子宾客,掌管护侍从规谏的豆卢钦望。而另一个则是相王府中长吏姚元崇(姚崇)。这两人,俱是阿爷的心腹,此刻同时出现,必是有什么大事。
虽然心中有些惊骇,可李元心中却又另有一种说不清的微妙心情。早几年时,她只当阿爷是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只一心守着妻儿过安生日子的富贵闲人。这几年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明明懦弱到明知结发之妻、心爱宠妃被武皇赐死却只当不知,却又在子女被陷害时硬生生地以一句“绝无此事”
隔绝了所有伤害;明明象个淡漠的人,却能令身边人死心塌地地尽忠,甚至连一个小小乐工也能剖心明志向武皇力证他的清白;明明几度推拒武皇的封赏,看似不想掌权,可如今却又手握洛阳南衙兵权,成为负责神都安全的左卫大将军,比之太子更被看重三分。如今,更与心腹于内院密谈……这样的阿爷,怎么可能是真的想要出世之人呢?
似乎是觉察出李元的止步不前,李轮抬起头来望着她微微一笑,温和到近似宠溺。看到他脸上的微笑,豆卢钦望与姚元崇便回头相望。看到李元,脸上也不显惊讶。他二人与相王关系密切,都不是外人,自然知道相王最宠的就是这个女儿,所以刚才相王听到传讯仍让人放了李元入院时,二人也并未阻止。
抬头看看李轮,豆卢氏放下最后一碗酸奶子,这才回过头笑着向李元招手:“可是来看阿母?来得正好,阿母新得了几样宝贝,你正好拿去耍。”
李元一笑,上前先拜了阿爷,又温言向两位长者问候,便要随豆卢氏转进内堂。只是她才转身,李轮已温言道:“元元留下无妨。”
他这一开口,姚元崇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立刻就冲口唤道:“大王……”
虽然他只唤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李轮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压了压手,李轮笑问:“元元是从姑母处直接回来了?”
李元闻言一愕,转念一想却明白了阿爷的意思。想了下,她便笑道:“女儿不是从姑母处回来的,因姑母那儿发生了点儿事情,女儿便随表哥去了洛水边上赏桃花,倒是姐姐,还留在姑母处。”
声音一顿,她依着李轮的示意倚在罗汉床的边角上,笑吟吟地拉了阿爷的手臂摇晃道:“阿爷,女儿今日在洛水边上还遇着了安乐姐姐带了一群贵女踏青,还隐约见着有武家延秀表哥呢女儿还从安乐姐姐手里为您赢了一架漆木镶玉屏风呢”
“看你这傻孩子,真有那么好,自己留着把玩便是,阿爷还贪你那宝贝?”
李轮温言浅笑,拍着李元的手,看似很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
可两个谋士却是有些急了。目光一对,豆卢钦望轻咳一声,姚元崇更是直接出声道:“大王,”
李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姚元崇见此,便也不再拘礼。直接拱手笑道:“敢问县主,未知公主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一笑,心里却暗道:果然是阿爷的智囊,什么话一听,就知道抓住重点。只是,别就那么把安乐的事略过去啊若是以后真有什么事,她可还指着阿爷护她呢轻咳一声,她淡淡道:“姑母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却是不知。只知道好象是姑母的哪个朋友出了什么事,表哥很生气,说是……”
声音一顿,她适时地垂下头露出羞怯之色,好似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一样。对面的姚元崇见此,虽然着急却也不好追问。只能听着李元讷讷地又道:“过后好象、好象有张侯求见姑母……”
“张侯?莫不是张易之?”
这次连豆卢钦望都坐不住了。看看李元虽然觉得不大好说,却仍是含蓄地问道:“县主可曾听到公主与张侯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