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瞠目,怒视着松了口气的绿云,又抬头看看李轮,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清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独占君心的美人了。咬着牙,狠狠瞪着绿云,却到底还是咽下了一口恶气。此刻先不计较,可日后……
目光掠过房中诸人,她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你们这些贱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被冯氏一看,李仪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忽然伸手拉着李元低声道:“元元,若是杖五十,飞雨她们还不得被打死了?”
李元抿唇一笑:“怕什么,她们不是崔娘子的得力人吗?难道她不出面护着吗?”
说着话,她的眼神已飘向立在门前,不知是要守本分还是想置身事外的崔娘子,笑得温和。
两姐妹说话间,门外已响起女子挣扎哭叫之声与宦官喝斥之声。不过一息时间,便响起木杖击打在肉上的闷响。
痛苦的呼痛声,凄厉异常:“贵主!贵主!救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啊……贵主……”
听到飞雨的厉声哭叫,冯氏眼中恨意更盛,竟是身子一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门去,立于檐下指着阶下大声喝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这些小贱人与我儿报仇……”
李元挑起眉,目光在沉默着的李轮脸上一扫而过。忽然举步走出门去。
已近九月,阳光却仍是很足。被按在院中缚于长胡床之上的少女,额上早已汗湿一片,成缕的头发粘在额前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一声声的痛叫声中,臀上早被打得皮开肉绽,不算太过单薄的裙子早已被鲜血洇湿,似绽开一朵又一朵的妖花。
许是瞥见李元的身影,飞雨叫的声音更大,就连她身边一直低头盯着被汗水滴湿的地面的紫烟也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乞怜之色。
转过头瞪着李元,冯氏猛地一推扶着她的婢女:“还愣着做什么?去告诉行刑的寺人,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活活打死!”
听得真切,飞雨面如死灰,原本就因疼痛而扭曲的声线更是凄厉:“贵主!救我……求您念在这些年的情份上,救救我们……”
李元微微一笑,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笑盈盈地走近。正在行刑的宦官看到李元走近,不禁有些愣住,手下便也缓了几分。飞雨大喜,挣扎着举高了几分被缚在胡床上的手,扯着李元的裙摆,哀哀相求。李元却是一笑,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裙子,便蹲下身来与她们面对面地相视。沉声问道:“给我一个救你们的理由!让我知道你们到底值不值得我去争。”
目光转向紫烟,她笑道:“如果我救了你们,你们仍是些许小事就要去找崔娘子告我的状,那我救你们,岂非只为给自己添麻烦吗?”
抬起手,她细细捋顺紫烟脸上的湿发。指下的面颊冰冷得近似没有温度,而一双眼眸却还是很亮,象是燃着火。
“或许,你们现在该求求崔娘子,要不要我去里面帮你们叫她出来?”
她问得低声,飞雨却不禁低泣出声。就是崔娘子说的话大王肯听,也得崔娘子肯为她们求情才是啊!转过头去,她咬着唇瞪着紫烟,恨声道:“你现在还一心念着崔娘子不成?紫烟,你要是想死别拉着我,你若是……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本就已经哭哑的嗓子因这一句更显狠厉与凄凉。飞雨这一番话说得,就是一直都咬着牙不说话的紫烟也不禁变了颜色。忍不住抬头往檐下望了过去……
典妾
第三十一针锋相对
清澜堂宽大的屋檐,挡住了炽热的阳光。从这里望过去,檐下阴影中的面目便有些抹糊不清。可是,紫烟仍能辩出,那立在门前望过来的人影正是崔娘子。冷冷的,没有什么温度不含半分关切的眼神,仿佛正投射在她的身上。而在那目光之后,却是燃着火一般的愤恨目光——那,是冯孺人!
此刻缚在胡床之上承受皮肉之苦,她心里已把今日之事想得清楚明白。只要一想到不过是陪着飞雨来探绿云,竟就惹出这般祸端,她就觉得满心怨怒。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巧?绿云引了头,让飞雨口出怨言之际,冯孺人就恰恰进了门。气怒追打中,更是闹出这么大的一桩祸事……
她就不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
“绿云,”
含在口中把那名字低唤了一声,她垂下头去,目光恰恰落在李元光祼的脚面上。踩着木屐,不知是在哪里蹭上的灰,白得可以看清青色毛细血管的脚背上粘着一些黑污……
口齿微动,紫烟猛地抬起头来,嘶声道:“贵主!奴婢可以用仙逝的父母立誓,若贵主今日救了奴婢,奴婢必以一生忠贞回报,若他日有违此誓,紫烟愿立死贵主手中!”
没有想到紫烟会立刻便立出这样的毒誓,李元目光一瞬,落在紫烟脸上,想看出她这誓言是真是假。
听到紫烟发誓,飞雨也急了,忙也抢着发誓:“贵主,奴婢也是一样!若、若我他日有违誓言,对不住贵主,便叫我一世孤苦。”
她说得急切,生怕慢了半分便让李元不悦。可这誓言的内容却是……
李元瞥了她一眼,嘴角牵出一抹笑来。立起身来拍了拍手,仰头看着那愣在一旁的宦官,笑道:“你听到了!”
那宦官一愕,忙低身赔笑道:“贵主,奴婢可不敢作主放人,您可别为难奴婢……”
“我没让你立刻放人!你且先住手,待我回了大人。绝不会让你为难。”
那宦官目光一闪,瞥了眼站在李元身后直眨巴眼的冯氏婢女,抿了抿唇,躬身应喏:“奴婢便候着贵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