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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瓯流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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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瓯流光

阿衡,阿衡。定权心中默念,这两个字,他怎么能够忘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小妹妹的面孔早已模糊,只是记得,她那样可爱可怜,桃花一样的小嘴,刚刚学会含混不清地喊“哥哥”

是许多年前的春日,因促狭而复古的廷臣们私下所谓的顾太子仍然头总两角,笨手笨脚地将幼小的公主抱在怀中,问含笑坐在一旁的顾氏皇后:“阿衡长大了,也会是娘这样的美人吗?这么小的脸上怎么贴花子呢?她的头发也能够高高地梳上去吗?”

他俯下头去亲了亲小小公主的眉心,自觉对她的心爱仅次于对他的母亲,“不知道阿衡的夫婿现在哪里?我可不能叫他随随便便就把阿衡娶了去。”

顾氏皇后身边的宫人们哧哧笑了起来:“有太子殿下这样的哥哥在,我们将来的驸马都尉可是有苦头吃了——只怕也会伤了妹妹的心。”

不明白为何刁难驸马就会伤害公主的顾太子糊里糊涂地也跟着笑了。贵重的纨扇隐蔽了顾氏皇后著称于世的美貌,贵重的教养则隐蔽了她妙目中真实的神情,她如云乌发上的步摇来回摆荡,于春光下漾出的灿灿金辉,映入顾太子笑弯的眼角中。那片金辉中纠缠着一两声低低的咳嗽——公主的出世给皇后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欢乐,也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虽然她一双儿女的父亲并不在

身旁,或者他正在陪伴赵妃和她的儿女,但是在顾太子远比同龄人敏感和早熟的记忆中,这情景已足够永成最珍贵的吉光片羽。

妹妹突如其来的夭亡,父亲的冷漠,宫中的流言;母亲摧肝断肠的悲痛,父亲的冷漠,宫中的流言;母亲的沉疴,父亲的冷漠,宫中的流言;母亲的薨逝,父亲的冷漠,还是宫中的流言。一幕幕,一场场,一句句,一声声。陈年的疮痂再被揭起,其下的伤口却从未愈合,反而沤出了脓血。刻骨怨毒如酒,越酿越陈,一瞬间翻涌而起,五脏六腑,皆被毒药腐蚀了一般,从寸寸骨节,到丝丝毛发,有知觉处,无知觉处,都在隐隐生痛。

头上双角已经总成发髻的顾太子萧定权,手足无措地独自被遗弃在多年后的春日,虽然极力克制,却仍然惊觉满目金辉已经翻作了血色残阳。他努力在一地血色中寻找到了面前之人,嘶哑了嗓音:“你都知道些什么?公主的闺名你是从何处知道的?”

许昌平听他声音都已经判若两人,心底也暗暗惊骇,扑通一声跪倒,叩首道:“公主的一个保母宋氏,便是臣的养母。”

往事如风,拂面而过,风干了定权额头上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慢慢安静了下来,颓然坐倒道:“说下去。”

许昌平道:“公主薨逝当晚,臣母轮值,并不在公主阁中。事后查究不出缘由,陛下言宫人失职,

要将侍奉公主的宫人尽数处决。是孝敬皇后以为臣母几经刑求,并不知情,做主赦她出宫。臣幼年失怙,稍长失恃,全赖养母抚育始得成人。养母待臣之恩,既同亲出,又如再造。母亲常言,皇后慈圣,无以为报,由是感念终身,至死不忘。今臣欲报之于殿下,即臣母欲报之于先皇后耳。”

定权呆坐半晌,自觉头脑有了些虚空的清明,方开口问道:“许主簿请起罢,我记得令堂,她的眉心可是有一粒朱砂痣?”

许昌平起身道:“殿下颖达,只是臣母的痣,生在眼角。”

定权淡淡一笑:“是吗?那时我年纪太小,记不清了。”

又道,“本宫在此谢过主簿。主簿言同珠玉,本宫敢不重视?且君母于吾妹有保育之恩,君亦算是本宫半兄。”

许昌平连忙辞道:“殿下如此移爱,臣如何承当?先皇后对臣母恩德,臣必结草衔环以报殿下。”

定权笑笑道:“许主簿不必如此客气,主簿蓍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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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Note#0不忘,存心实在难得。”

许昌平垂首道:“臣虽不敏,亦知丝恩发怨,皆有所报。”

定权点点头,眼前的血色已逐渐退散,起身走至他身边,上下打量了片刻,突然伸出手去,替他整了整衣领,道:“许主簿果真披褐怀金,只穿这惨绿袍实在可惜。”

寒凉的手指,擦过许昌平的脖颈,许昌平未料他忽然如此举动,连忙回避,还神后谢罪道:“臣无状

。”

定权收回手,拈了拈指间汗水,微微一笑道:“如此方信,许主簿亦属凡人,否则倒叫本宫不敢亲近了。”

许昌平凛然一惊,方察觉自己的层层重汗,早已经湿透衣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大内的钟声传到此处,只剩悠悠余音,已到了要闭宫门的时节。定权笑道:“本宫日后有疑惑,还望主簿不吝赐教。只是今日天时既晚,本宫却并不敢相留。不知主簿以何代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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