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珉儿一下就开口说,要全部裁撤。
“是不是太突然了,这一拳头下去,宫里头一定人心惶惶,我这面子上……”
太后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她总是认为自己温柔相待,别人也会如此待她。
自然,珉儿是真心喜欢这个婆婆,遇到这样的婆婆是她的福气,可她还想长长久久地在皇宫里生存,想要和皇帝的感情能有所升华,她不能干等着自己羽翼丰满,必须主动扫清阻碍她展翅的束缚。她的祖母,虽然在丈夫故世后受到排挤,然而祖父在世的时候,也不单单是靠着丈夫生存在那个大家族里。
“母后,以大齐现下的国力,白养几十个人并不难,但这几十个人若卡在后宫要紧的地方,好的自然是好,可不好的若那里作威作福,将来酿出大事,才真正失了您和皇上的体面。”
珉儿没有心软,语气温和地说着,“突然下这样的决定,的确心狠,可未雨绸缪,等出了事再解决就晚了。”
“难道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
太后忧心地说,“是谁不好,你只管处置了他,可是全部裁撤,怕是外头传着不好听。”
这便是太后的弱处,被许多人捏在手里,她总是在乎些不该在乎的,而忽视了最本质的东西。
“儿臣的意思,还是全部裁撤的好,按照现下的俸禄养着他们便是,并不亏待他们对您和皇上曾经的忠心。”
珉儿坚持着,“儿臣希望母后,能应下这件事。”
太后显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藏着掖着,坦率地说:“珉儿,你这样很是不给我面子的。”
珉儿淡淡一笑:“您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太后苦笑:“留着他们,偶尔还能说说话,罢了……等皇上来,我们一起商量吧,我单单就应了你,心里不自在,若是晔儿也帮着你,我就服气了。”
珉儿愧疚道:“您这样说,儿臣就无地自容了。”
太后摸摸她的手道:“不过你乐意管着宫里的事,我心里很高兴,终于开始把自己当正主儿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也要像现在这样,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没什么不可商量的。”
如此,虽然事情还不能解决,可婆媳俩依旧和之前一样和睦,太后真真是心善心软的人,她对待慧仪那样的都能宽容,怎么会为了珉儿的几句实话动气,可是两人等了一个多时辰,皇帝才匆匆从清明阁赶来。
那人一进门,带着满身的戾气,杀气腾腾的架势,看得太后也是一惊。不过珉儿倒是觉得久违了,毕竟刚开始那会儿,皇帝每次都是这样出现在眼前的。
“这是在哪里生了气呀?”
太后心疼地看着儿子,“朝廷上出大事了?”
项晔暗暗吐了口气,勉强撑起笑容:“没有的事,走得急了些,担心您这儿生气。”
太后笑道:“珉儿陪着我呢,我怎么会不高兴,请你来,也是有事商量。”
她拉过珉儿道,“你来告诉皇上,你要做什么。”
项晔微微蹙眉,星眸深深地看着珉儿,听她说完要把宫里昔日纪州王府的下人全部裁撤的事,皇帝失笑:“朕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一面问,“难道连林嬷嬷几人,也要撤去,嬷嬷跟了母后一辈子,把她留下吧。”
珉儿忙道:“这是自然的,嬷嬷怎么能离了去,但是其他塞在各局各司的人,务必撤去了才好。”
皇帝看向母亲:“母后觉得不妥?”
太后叹了一声:“看你这架势,已经站在珉儿那边了,我还说什么呢?就是心里头过意不去。”
珉儿笑而不语,她知道,事情已经定下了。
他们一起离开长寿宫,将在宫门前分开时,珉儿喊下了皇帝,项晔问她何事,却见珉儿朝自己伸出了手,手指轻轻地揉在他的眉心,温和地说:“皇上,虽然臣妾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讨人喜欢,可别人也猜不到臣妾心里想什么,皇上总是把喜怒都露在脸上,人家一猜一个准。”
项晔当然不服气被指教,顺手打开了珉儿的手,清脆的一声响,他听得了才担心珉儿会疼,忙抓过手揉了揉,道:“打疼了吧?朕手里没轻重,你别生气。”
珉儿笑:“臣妾不疼,可是皇上也别生气,祖母说,喜怒不形于色。”
项晔嗔笑:“可是你也做过头了,宫里人都说,皇后娘娘没事就板着一张脸。不说笑给他们看,可笑一笑你的心情也会好些不是?”
“臣妾若遇见高兴的事,当然就会笑了。”
她这样说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给皇帝的,是最温柔的笑容。
项晔听着这话,又把笑容看在眼里,心里头因为羌水关的事而烦躁的戾气,化去了好些,毫不掩饰地说:“倘若你不是秋振宇的女儿,该多好。”
他们站在这里说话,远处来向姑母请安的沈哲,把这一幕幕都看在了眼里,如今看来,当初皇帝在清明阁里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珉儿的喜爱,他能理解皇帝的喜欢,毕竟三年前只是一面之缘,至今他心里,还挪不出地方给别的人。
“将军,请。”
引路的内侍并不知道其中的纠葛,想当然地认为皇帝见到沈将军会高兴,自然就催促着他前行。
不过那一边,皇帝已经独自往清明阁的方向去,而皇后则朝这边走来,要回她的上阳殿。
彼此相遇,沈哲躬身等候在路边,珉儿走过也仅仅是点头含笑,连停下说一句客气的话也没有。她心里很明白,沈哲在琴州庄园里的那番话是真情实意,也就意味着,他未必那么快就能放下,自己拿捏分寸的避让,可免去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