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胤禩有一点疑惑:怎么自己是住在荣国府里面,自己的父亲倒是住在府外面的?
这可真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新鲜事!
又走了一截路,在兴儿的一路指引下方进了一扇黑油大门,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仪门都有三重。
进入院中,胤禩忖度这房屋院宇,虽然与那边相隔甚远,倒像是荣府中后花园隔断过来的偏院。正房厢庑游廊与那边荣府风格一致,就连山石树木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不如那边的轩峻壮丽,反而有些小巧别致的风韵。
游廊下有几个穿得妖妖娆娆的妇人,见了胤禩过来,就吃吃地笑着说:“哟,是琏二爷来了。”
胤禩有些诧异,看这几个妇人的装束,应该不是丫鬟,那想必就是他现在的父亲的小妾了。刚才的调笑之语,举止也太轻浮了点,其中还有一个娇媚的年轻妇人居然还大胆地给他抛了个眼风,一旁闲着的几个妇人瞧见了就娇笑着打趣。
全不成个体统。
胤禩从来都是微笑示人的好风度,此时却端肃了脸色,目不斜视地匆匆走过。
胤禩心想:俗话说:“瓜田不弯腰,李下不正冠”
,这几个女人虽然是只是妾侍之流,算是半个奴才,到底还是父亲的枕边人,须得避嫌,不要说去理睬了,就是一个好脸色也不能给她们,免得招惹事端,带累了自己的名声。
尽管,这个名声,好像是被身体的原主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胤禩还是想把这名声尽量地挣回来。
进了内帷,听说正巧大老爷贾赦正在堂屋里和正妻邢夫人商量事情呢,倒是可以一次就见个全。领路的丫鬟将胤禩往堂屋里让。
却不在堂屋,原来是天气冷的缘故,大老爷大太太都在一侧的厢房内起卧。
入了那厢房,胤禩留心揣摩着,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蓄薄须,穿着一身黑色团花妆锻褂子,此时正大模大样地盘膝坐在炕上,想必就是大老爷了。
下首的一个穿着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棉袄、满头珠翠环绕的中年妇人想必就是大太太了。
胤禩便躬身给父母亲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贾赦威严地“唔”
了一声,倒是刑氏看着胤禩,略有些发福的脸上漾起笑意,慈软地说:“琏儿这一病,瘦了好些,看着怪可人疼的。来,过来坐,这边暖和。”
胤禩便谢了座,走近前去,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贾赦瘦瘦的长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你病好了就好,以后每天都记着要来这里一次。给父母晨昏定省,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的行事,你要谨记。另外,你那媳妇很不知道道理,公公婆婆在这里,她却借口事情多,难得来一次。这也是你做丈夫的的不是,夫为妻纲,都是你平时没把威风立起来,现在连累得父母亲都要受委屈!”
刑氏也说:“可不是!凤姐儿也是太眼里没有人了,成天就赶着那边的二太太讨好儿,倒把我们这里的正经公公婆婆丢一边!我也知道,‘雀儿捡着旺处飞’,人家有权势呗,不过也别太势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到呢?琏儿你说是不是?我觉得你回去得好好教训她,叫她知道规矩才好。”
胤禩微笑的脸色为之一僵。
贾赦犹自在说:“另外,你前些日子病着我不好说什么,可是,还真是不方便呢,差不多的事情倒要老爷我亲自去过问,可把我累坏了。”
胤禩只好说:“是,是儿子不好,以后儿子一定要强健体魄,父亲不叫儿子病,儿子不敢病。”
贾赦琢磨着这话听着恭顺,倒是有些不对味,正要说什么,外面帘子一打,一个丫鬟回说道:“琮哥儿来了。”
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蹭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青色团花缎面长棉袄,怯生生地进来,面上有点脏,倒是礼数不错地给贾赦和刑氏行了礼,又对着胤禩喊“二哥哥好”
。
胤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贾赦漠然地看了一眼,不予理睬。
倒是刑氏叫那孩子近来,用帕子擦他的头脸,骂道:“怎么弄得这般乌眉乌眼地进来?你那老妈子奶母子都死绝了不成,也没个人给你收拾了才好叫你出门来?哪有一点儿大家子的子侄的样子?”
胤禩心里咋舌,这大老爷大太太,身为亲父嫡母,就是这般教育孩子的!要知道,在大家子里面,除了自己有出息,出人头地之外,子孙有没有出息,也是安身立命、在大家族里站稳脚跟的关键。像这两人这般,自己埋汰自己的孩子,自己灭自己的威风,可是蠢之又蠢、愚不可及的行为!却还巴望着别人高看自己,希冀着“风水轮流转”
,难道不是痴心妄想?
看来这孩子看来应该是姨娘养的,算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胤禩不禁心里起了一丝怜悯之意,便温和地对刑氏说:“琮哥儿还小呢,自己不会收拾,怪可怜见儿的,改天我让凤姐儿另外给他挑一个会服侍的丫鬟来使唤就好了。”
刑氏听了满意地点头说:“做哥哥的是该拉扯扶持兄弟。不过你那媳妇就一点儿不知道照应着这小叔子小姑子,现今迎丫头在老太太那边也总是被探丫头压下去一头,她做嫂子的只顾着自己威风体面,竟然一点也不肯帮衬扶助!”
胤禩不好说,家务事什么的最是琐碎,何况那点子婆媳矛盾,从来都是千古难题,便只好端起手边的盖碗喝茶,掩饰尴尬之意。
刑氏又想什么,眼瞅着贾赦,迟疑着说:“老爷,那天说的那事儿,要不要现在说与琏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