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時期,鄉下和城裡的民眾完全是兩種境遇,不同於處在城市披著文明外皮的侵略者,在偏僻偏遠地區的顯然要肆意的多,燒搶掠奪,無惡不作,董家這是遭了一場飛來橫禍。
下人請來的走診醫生很快就到了,他拎著紅十字藥箱,顯然專業得很。
「你們這不行啊,血流得也太多了。」醫生一邊查看,一邊皺了皺眉,他本來還以為是小傷,沒想到竟這麼嚴重。
濕了眼眶的董老太太收拾了一下心情:「醫生,那麻煩您先幫著看看,等天亮了我們就送醫院。」
醫生聞言臉色有些緩和,但等他看到董老四腰背後橢圓灼傷形的傷口時,面色卻一下子變了:「這是槍傷啊,我可治不了。」
如今城裡頭抓紅黨抓的厲害,這種槍傷一碰一個死,他擺了擺手趕緊起身,收拾了東西想走,卻被董老太太攔了下來。
董老太太將董老四受傷的原由向醫生敘述了一遍:「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家裡的人都老實本分的很,是遭了難才這樣的,醫生你行行好。」
醫生看著這一家子都是弱質女流,心腸也有些放軟:「現在城裡嚴得很,這種傷一旦被發現,那可就是直接被抓起來的命,別人可不會聽你們解釋。」
眾人一聽俱是一驚,他們是最普通不過的人家,也不作奸犯科,怎麼還要被抓起來。
「醫生,那你幫我們想想辦法吧,總不能就看著他這樣吧。」董老太太放軟了聲音說道。
站在一邊的董漱雪和董漱雨兩人也跟著哀求:「是啊醫生,求您救救我爹吧。」
醫生沉吟了兩聲,最終還是鬆了口:「這槍傷我確實治不了,不過倒是可以給他先處理一下。你們還是得早做打算,這種傷拖不起的。」
他將董老四的傷口塗了些藥粉,又簡單地包紮了一下,使得血不再繼續流,還留下了些止痛的藥:「現在他昏迷著,等他醒過來後一定會更痛,這藥你們隔個幾小時就餵一顆,不過也不能一直吃,這止痛藥吃多了副作用也大得很,容易變癱。」
吃了藥後的董老四果真不再喊痛,只是臉色慘白,看著狀況依舊不太好。
「傷口裡還有槍頭沒有取出來,你們最好想想辦法托托人,看看有沒有醫院願意接手,他這種情況是一定要做手術的。」好心的醫生臨走前交代道。
董老太太聞言心中卻一陣疲累,天災人禍躲不過,她董家流年不利竟遭此大劫。
只是他們才剛到上海不久,根基淺不說,認識的人也少,她到哪去托人托關係,還是給她向來不喜的庶子看病。
「阿昌啊,你先休息會,等天亮了帶幾個人去鄉下。」董老太太閉了閉眼,神色憔悴地吩咐道,「總得把老太爺他們的屍身帶回來。」
「是。」阿昌沉著聲應是。
強打起精神的董老太太又轉過身對著董漱雨和董漱雪兩人說道:「醫生說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眼下這當口是去不得醫院的,就讓他先在這躺著吧,今晚你們在這守著,藥也拿好了,按醫生的囑咐給你們爹服用。」
「再有別的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神情萎靡的董老太太好不容易交代完,就帶著同樣一臉悲傷無神的趙嬸準備回房了,卻忽然被董漱雨出聲叫住。
「奶奶,要不還是讓我娘出來吧。」滿臉淚痕的董漱雨咬了咬下唇,「我爹變成這樣,我娘一定很擔心,也能讓她照顧照顧。」
董四夫人自關入雜房中後,就一直不曾被放出來,家裡出了事也沒人敢去告訴她。
「別跟我提你娘!」一提董四夫人,董老太太瞬間就來了氣,她把董家出的事都怪在了董四夫人的頭上,「你爹變成這樣還不是你娘害得!瞧瞧家裡現在變成了什麼樣,你竟還有臉提你娘。」
董漱雨低著頭不敢出聲了,現在家裡唯一能做主的董老太太不讓去醫院,可她爹不去醫院是有可能會死的,她必須想辦法讓她娘出來,然後送爹去醫院。
一夜好眠的董兵兵在第二天晨起時才知道家裡出事的消息,她急忙來到了董老太太的房間裡。
房裡就只有斜靠在床頭的董老太太一個人,她頭戴抹額,神情憔悴,正拿著什麼東西在看。
「奶奶。」董兵兵走近後出聲喚道。
「是兵兵啊。」董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相片,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對她招了招手,「來。」
董兵兵依言坐在床邊,旁邊攤著的是一些老相片和紙質契書,還有那個裝著大量債券的手包,這些都是早上阿昌出門前給董老太太送來的。
「奶奶你也別太傷心了。」董兵兵執起董老太太的手輕輕勸道,「爺爺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到你傷心難過的。」
聽了安慰的董老太太只是看著她搖了搖頭,眼眶很快又濕了,怎麼會不傷心呢,到底是生活了多年的夫妻,雖然對方負心又無能,但是喪子之後又喪夫,沒什麼比這個更打擊的了。
董兵兵看著一副傷心模樣的老太太,張了張嘴還想說話,房間裡卻很快又來了一個人。
「娘。」董四夫人看著董老太太悲切地喊道。
董漱雨在後半夜謊稱董老四快不行了,成功騙董老太太拿鑰匙放出了董四夫人。而董四夫人出來後,事情的來龍去脈也都從女兒們那邊聽說了,董老太太不願送董老四去醫院的顧慮她也都清楚,但眼看著天亮了,丈夫的狀況卻越發糟糕,候了一夜的她還是想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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