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个转业到司法系统的战友说过,8o年代,班房其实还不流行踩缝纫机。
毕竟在那个年代,缝纫机可是奢侈品,挣工资的公家人想买,手里头没票,都买不到,哪里还轮得上让坏分子们使用。
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所有进去的人,大致有三五个工种,挖矿采石头,农田改造,糊洋火匣子,嗑瓜子。
前几种算是常规改造,大致都差不多,并无多少新意。
而嗑瓜子,一听就有意思。
听那位老战友说,坏人们在白天收工后,用过晚膳,某些‘罪大恶极’的人,便会分到3斤到5斤黑瓜子。
不是让他们吃,而是嗑。
口动粗加工,为供销社、国营饭店和一部分黑瓜子深加工企业,提供瓜子仁。
那是一个技术活儿,轻轻嗑开黑瓜子的尖尖,向牙齿后方挪动一点,再一嗑,‘叭’的一声轻响,就可以剥瓜子皮了。
刚开始,大家觉得很轻松,还有心思开玩笑,无非就是嘴皮、舌尖疼,好像不碍事。
可是,等嗑上十天半个月,乃至三五个月、一年半载,‘嗑瓜子’的治疗效果,将会十分显著。
牙齿松动,开豁,嘴皮疼,舌尖烂……这些都是轻的。
有些人,在外面犯的事太过龌龊,嗑的瓜子就多,半年下来,牙龈溃烂,一口牙,自然整个就坏了。
听那位老战友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那里面的人,最敬重的人是老师、医生,这两种人进去后通常都不怎么遭罪。
他们最憎恶的有两种,一种是贪,一种是色。
尤其是后者,一旦进去,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里面的大哥们,一个比一个会教育人……
……
陈力先把大姐翠兰送到女生宿舍,在几名学生的帮助下,暂时安顿下来。
然后,他拉着架子车,来到自己的宿舍。
一进门,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一定要在外面租房子,这宿舍,真不能住啊。’
县一中的学生宿舍,还是那种老式‘双泼水’平房,起架挺高,酷似苏式建筑风格,高大,结实。
两排高低床大通铺,上面已经铺满了被褥,挨挨挤挤的,一间宿舍里,差不多住了五十几个学生。
果然如陈刚所说,冷脏乱臭,这还是表象。
让陈力尤其扛不住的,是中间过道上,摆了一溜木头箱子,五十几个煤油炉子,锅碗瓢盆,加上一些破旧粗笨的木头箱子,就显得十分的壮观。
陈力进门时,学生们正在忙碌着做饭。
烟熏火燎,白汽蒸腾。
浓郁的煤油燃烧后的味道,混和汗腥、脚臭、胡麻油、煮红薯片……的复杂味道,熏得他眼睛疼。
在宿舍里走了一圈,现没有一个认识的同学,陈力没吭声就出来了。
‘看来,不仅要想办法自己租房,还得想办法自己做饭。’
红宁一中有学生食堂,对陈力来说,饭菜的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小贵,一份略微有点油水的甲菜,一毛二;一份清汤寡水的乙菜,八分钱。
传说中的‘丙菜’,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毕竟,无论甲菜、乙菜,除了菜汤表面多了几滴胡麻油,馒头、窝窝头、咸菜疙瘩和稀粥,差不多已经触底了,不是三合面、包谷面,就是掺了红薯粉的三合面、包谷面……
陈力拉着架子车,喊上大姐陈翠兰,出了校门,直奔西大街的中医院家属院而去。
先探望一下杜副主任,将大伯捎来的一缸腌肉送过去,这是头等大事。
县城不大,路上基本没有汽车,各种型号的拖拉机倒有不少,突突突的冒着黑烟,愣是开出了吉普车、伏尔加的气势,扬起一阵阵烟尘土雾,嚣张得很。
骑自行车的,一般都是公家人。
男的,大差不差的,基本都是简化版的中山装、大背头,女的则以改良版的‘列宁装’为主,朴素、大方而不失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