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没理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我刚才睡的地方,问:“这是谁在这儿睡的?”
店主人说:“是过路的。”
“过路的?”
那家伙又照了照,“人呢?”
店主人惶惑地四下看了看说:“跑了!”
“跑了他,跑不了你!病了也得去!”
那家伙招了下手,向两个扛长枪的家伙说:“把他带走!”
两个扛长枪的家伙过来抓住店主人:“走!”
店主人先是说好话,见说好话没用,就跟遭殃军争吵了起来。自然
这全没用,几个遭殃军连打带拖地把他抓走了。
我伏在房顶上,听到后院有妇女和孩子的哭声。一股愤怒的火焰在我胸中燃烧起来。夜,是黑暗的,我觉得这社会比黑夜还黑,必须早早砸碎!
听到街上嘈杂的人声逐渐远去了,我从房顶上轻轻地下来。前边的房门是开着的,街上又恢复了寂静。我不能再停留,我多么盼望着能早些见到亲人解放军啊!我走出了店门,向着北方,大步走去。我向北走去,白天顶着骄阳,夜晚披着星星。遇着刮风,我风里走;碰上下雨,我雨中行。我只想能早一天找到党组织,早一天找到解放军,早一天参加革命军队的行列,早一天在毛主席的指挥下,跟解放军一起打回来,来推翻这吃人的黑暗旧社会,来消灭像胡汉三那样的一群群豺狼!
走啊!走啊!我一边走一边打听着,听人们说,解放军在长江以北很多地方和刮民党遭殃军打仗,解放了很多很多地方。这些消息更加鼓舞着我,我一心要奔到长江边。
一天下午,我果然走到了长江边。嗬,好大的江啊!浩浩荡荡的江水,汹涌澎湃地奔流着。在我的家乡我也曾见过一些江河,我常在家乡的江河里游泳,但像这样的大江,我从来也没见过。站在江边向对岸望去,苍苍茫茫,看不到边。那江心有几只小船在浮动,一忽儿小船被推在浪尖上,一忽
儿小船又埋在浪头下,好大的风浪啊!
我顺着江岸,想找一个渡口。后来问江边的行人,说离这个地方三里远的羊角口有摆渡过江的。我走到那个地方,见渡口上果然有一些人聚集在那里。渡口上站着两个背枪的遭殃军,他们在检查每一个要过江的人,拿出“通行证”
给看了才能上船。
“通行证!”
“通行证!”
两个遭殃军向准备上船的人吆喝着。
我哪里有什么“通行证”
呢?这里大概是不能通行了。我不愿招惹麻烦,便回身向来的路上走。我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宽大浩渺的长江,心里想:长江啊,不管你有多么宽,不管你有多么深,也不管你的浪头多大,今天,我要踏着你的波浪,横渡过去!
我在江边的一个小土坎上坐下来。因为江岸上还有过往的行人,我怕游水渡江引起人们的注意,便坐在那里等着天黑。夕阳落在大江里,江面上红蒙蒙的。江水滚滚奔腾,我的心中也掀起一阵阵波澜。我想,只要我渡过了长江,再向北走,就可以见到解放军,就可以和他们一起拿起枪来向南打。等到再打到长江的时候,我将再从北向南横渡,解放江南,解放家乡……
包裹里还有一块干粮,我拿出来吃着。忽然,我听见江岸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后面还像是有人喊着追赶。我急忙站起来,见一个年轻人正向这边跑,后面跟着四个遭
殃军在追赶。“拦住他!”
后面的遭殃军大喊着。这时那个青年已经跑到我的面前,他焦急地向我看着。我连忙把身子一侧,让那个青年跑过去。可是那几个遭殃军还是穷追不放,眼看那青年就被追上了。我想救那个青年,可是一下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那青年纵身跳进江水里,江水卷着浪头,他随着波浪泛了几下,几个遭殃军向着江里“砰!砰!”
放了几枪,那青年就再也不见了!
我心里激起无限愤慨,同时也感到势头不妙,转身离开岸边走去。就在这时,我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喊叫:“抓住这一个!用这个顶上!”
我知道这句话说的是我,便放开大步跑了起来。可是事情是那样地不妙,迎着我的面又过来十来个遭殃军,我夹在他们的当中了。他们上来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我抓了起来,向着羊角口那个渡口带去。
我被他们押到了渡口,见一只船上用一条长绳子连着绑了六个青年。押着我的遭殃军把我推到船上,也把我的手倒背着,和那六个青年绑在一起。一个带短枪的家伙向两个背枪的遭殃军说:“你们俩看着他们,其余的人都快去吃饭。”
说着他领头向离渡口约一里远的小镇走去。被留下的两个家伙嘟哝了两句,不高兴地守在船边。
和那六个青年绑在一起,我细声向他们问了问情况,才知
道他们全是被抓来的壮丁。刚才那一个青年上船时,趁遭殃军不注意的时候,挣脱了绳子跑了的,结果被打死在江里。
长江啊,你滚滚东流,带走了多少仇和恨啊!我不愿被抓壮丁,从姚池跑出来找解放军,可是跑到了长江边上还是落入了魔掌!难道我就被他们轻易地带走?我的心像那奔腾的江水,汹涌起伏。我看看那六个青年,他们的脸上都布看仇恨和焦灼;我看看那两个看押我们的遭殃军,他俩一个站在船头上,一个坐在船帮上,全都少精无神。暮色慢慢笼罩了大江,江边很少行人。我心里盘算着一个逃走的办法,便向那个站着的遭殃军说:“喂,老总,要把我们带过江吗?”
“过江。”
那家伙说了俩字。
“什么时候过去呀?”
我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
回答了三个字。
我说:“给我点水喝吧!”
“事倒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