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陵是睡到未时初刻才清醒的,睁开眼的第一下便是叫水,成媪老早就备好了蜜浆和酸马奶,食盘里还有一碗清粥。
她喝了几口也就洗漱去了,刚出净房没几步,又忍不住打倒,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成媪就随在身后给她顺气,又提了一嘴清早的事,说侯爷自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桑陵当即愣了半晌,尚未反应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只听外头奴仆来回说:桑太尉去了官署,马夫人问侯夫人醒了没?
她将将才净房里出来,人身子都还未坐稳,只听外头几道脚步声接踵而至,廊庑上的奴仆一一退至墙角,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硝烟的味道。
马氏来了,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遂给成媪使了个眼色,略梳整了一下头,再换了身直裾衣袍,披了件银鼠裘衣,就慢慢出了寝屋。
马氏就扶着腰驻足秋园院中,她的身边除却跟随的桑家二女桑枚,还随有四个婢女,一个专管搀扶她,一个替她提着身后裙摆,另有两个捧着一对箧笥,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昨夜长安城仍有飘雪,此刻院中积雪未化,主仆几人都是穿得深色衣裳,尤其马氏肩上还披着件黑狐裘,在背景的一片雪白中,显得很是惹眼。
桑陵从屋子里踱步出来,度量了一眼这架势,才想起回门礼——娘家人是要赠上一些吃穿用物事,以示关心的。
饶是心中再不耐烦,却也只得上前受着,寒暄个两句了。
“郞婿清早就自己走了,阿陵可曾知晓?”
马氏今日的状态也不错,颇显得容光焕,比起昨日要好了许多。
她忍着头疼开口,“知道的,侯爷尚有公务在身,便先走一步了。”
来补个回门礼都是见缝插针,他要清早自己走了也正常——尽管罕见的没着人留话,但她心里还不至于多计较上。
“不是娘说。”
马氏闻言抬袖一笑,语中颇富深意,“阿陵你也真是,如何就要饮如此多酒?今日起迟了,二人都不能一道回去。免不得叫旁人以为你们多不和睦呢,本来新婚日就——”
新婚日聂策逃婚的事,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是新郎官突急病,第二日便补办了婚事。昭玉夫人将此事弥缝得可以说是完美,现在马氏竟然还想拿着此事奚落她?
她眯了眯眼眶,只得将目光放到了院中的那几棵松树上头,并不想和眼前这人口舌争锋,她也实在头疼得紧。
“娘听说你们成婚没几日,郞婿就去了南边,是不是?”
马氏再进了一步,瞥向身后的几奴仆,面带笑靥,仍旧是得意。
方才从听说马氏过来起,桑陵就大概料到要生出这一幕了,这个继母倒一直是如此,自打聂家上门提亲那日起,哪回她见着她,不得在私底下刺上一刺?似乎就只有在言语中嘲讽了一番,才能平复掉她心中的怨气。
“娘?”
她终于再忍不住了,“你算我哪门子的娘?”
尽管心底再恚怒,却也极力保持了语调的平稳,若不是因词锋太过锐利激进,单听这语气,都着实不像是在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