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和刚才镜片的反光一样,让人觉得他掩饰了什么,可就是寻不到由头。
安定明神色归于无奈,又挑眉道:“亏你想得出来,那样还是算了,如果真的混不下去……”
他看着邱归的双眸,鬼使神差地说出后半句话:“我来帮你卖橘子。”
邱归看着他随意踢着脚下的石子,像是踢开前路横生的荆棘,安定明知道自己在不安,这种直觉很快闪过脑海。
“你这个年轻人思想有问题啊,怎么能和我一起混迹夜市呢?”
巷外灯火森然亮起,冷月清寒无声地散落,揉皱一方天地。
安定明看着他,心下几番波动,这果然是对方的某种暗示。“那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
“你刚才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会离开这儿,至于去哪里……”
安定明将石子一脚踢开,突然止住了话头,那也是某种暗示。
邱归移开视线,再开口时语气平常:“我以前觉得,不管其他的,先混到毕业再说。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是何种模样,过去也没有为此努力过,但是现在,我可能……想和你去同样的地方。”
话一出口,万般思绪便缠绕于心,他就这样自暴自弃地不愿解开,自然也不愿再与对方交汇视线。
安定明有些不敢深究这番话的重量和意义,沉吟许久后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无力:“天冷,我先送你回去。”
邱归低着头,装作听不出对方言语里情感的波动,只是闷声回答。
安定明有些急切,急于让自己稳住眼下心中的摇摆不定,又在听到对方带着鼻音的应答后破了心防。“阿归,你只要慢慢来就行了。”
邱归看着他把车慢腾腾地挪开,还把脸侧向一旁,完全想象不到刚才的话是出自他口。
缚茧被平静的刀芒尽数割断,碎片化作了在周身闪烁的浅淡星光,他就是寒夜里唯一的热源。自己是不是,可以把这当作是一个承诺?
搁浅
暖意重新在邱归脸上鲜活起来,此时的安定明已经背对他良久,静静等着他跨上自行车的后座。
安定明的手上还捏着半个橘子,在邱归坐稳后回手递给他。夜风开始重新在他们身侧流转,并伴随着不时在耳边响起的破锣车铃声。
安定明骑车时不似先前那般专注,于是在察觉到自己衣角被邱归牵住的时候愣神了数秒,但他们之间一直横亘着缄默。
他没有回首去看看对方是何种神情,仅是放松了脊背,那只手也只是抓着衣角,没有去触碰他的血肉。
骑过一段旧巷后,安定明第一次看到了邱归的住处:砖房林立,楼距极窄,明明地处二环,却像是在城乡交壤处。
邱归下车后便站在他身侧,望着楼层间已亮起的灯光,眼中闪过一丝憾意。
“谢谢你送我一程,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哥在附近有落脚的地方,我去那里。”
他看见邱归眼里几度挣扎,最后还是只在路灯下冲他勉力一笑,“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请你上去坐坐。”
“嗯,明天见。”
安定明转身打算就这样离开,他突然害怕这样令他无所适从而又迷乱的氛围,即使他忍不住想回头再看看邱归的脸。
今夜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却终究只是在暗流中野蛮生长,但青涩的事物往往最具有迷惑性。
“我知道的,定明。”
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后,他给出了回答,也明白了那晚自己为何甘愿枯坐整夜,那是心尖的颤动。
在此刻,邱归第一次正视了觉不逢时的感情,这也许会得到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但他最先想到的不是世俗不容,而是如何才能比肩同往。
世俗从未宽容待他,他也不愿再为了迎合而去否认自己的情感,更何况对方尚未知晓。只是如果可以,他自然想求一个归处。
那个时候,邱归面对一无所有的未来,冥冥之中还是选择相信那个人会等着自己。
他知道这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却依然平静地接受着自己的转变,又在不经意间任由其生长为一片莽原。荒唐吗?但从心。
第二天晚自习快开始的时候,齐莹夕突然叫住了正往教室里赶的邱归,她的眼睛在四周扫视一圈,才又把他叫到楼梯口。邱归疑惑发问:“有什么事吗?”
自从上次她送自己橘子后,两人就没了交集。“我尝过了那天一起买的橘子,太酸了……所以我今天重新买了。”
她又递过来一个比上次还魁梧的橘子,两眼却死死盯着地面。
“谢谢,不过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邱归看着她不善交际的模样更加放轻了语气,之前李然那样欺负她,周围也没一个人替她解围。
“诶,可是这次买的橘子我提前尝过,不会再酸了!”
“不是怕酸,其实……我不喜欢吃橘子,不好意思了。”
他依旧笑着,反正没人知道那个清寒的夜晚,也没人知道他不喜欢橘子的味道。
如果齐莹夕此刻抬眼,一定能看到在他眼底晕开的淡哀,但是她没有,而邱归也在下一刻转身离去。
那日沉重的话题一直在两人之间搁浅,邱归不后悔表露出了夙积的情绪,这并不代表着他能云淡风轻,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了。
这样不行,得趁彼此筑上心防前将这种情感搁置,也是为了它的坚韧。
思及此,邱归终于放出了淤塞已久的遐思,指尖轻轻拂过崭新的扉页,那是他用原来打算买杂志的钱去新华书店买的教辅资料。
这个时节下,七点一刻的天都已是一片墨黑,穹顶之上的冷月无声地抚平尘世喧嚣,邱归一望向窗外就能被它朦胧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