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一周之后,“讲话”
处理结果是,巴娃和灵灵各记了两次名字。虽然不服“判决”
结果,但是两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接受了,巴娃还是得到了爸爸的支持,顺利交了“罚款”
。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只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天,晚自习结束之后,一个高的小跟班慌得递给巴娃一封信,巴娃第一次收到信,颇有几分新奇,也感到奇怪。跟这位同学并不相熟,而且同学有话不都是直接说的吗。当巴娃拿着信疑虑重重地回到宿舍,室友灵灵第一眼就瞅见了巴娃手中的信,问道:“你这是什么?”
一时间,大家的眼光都向巴娃看了过来。
“巴娃,你是不是收到情书了?”
方方见多识广地笑着问起来。
一时间,所有女孩都感到了兴趣。拥上来,要看巴娃的情书。只是听到“情书”
这两个字,巴娃捏着那信的手都仿佛滚烫滚烫起来,拿也不好,扔也不好。看着大家凑热闹的样子,巴娃的心顿时慌了起来,情急之下,夺门而逃。还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就已经叫巴娃无地自容了。
出门,下楼,左右张望,往左去是男生宿舍、池塘、食堂和操场、教学楼,往右去有出学校的大门,虽然大铁门已关,可是断掉的一根铁栏杆给门留下了一人能过的漏洞。巴娃怔怔地想了半天,耻辱、羞愧打败了恐惧,巴娃勇敢地迈进了深夜回家的路。
那是一条沿山的破旧柏油路,上海知青们在此下放的时候,应该在这条路流下了许多的血汗与青春时光,人去楼空,路也变得破旧,但是依然挺立延伸在山脚,用坚强的身躯撑起一方人奋斗的远方。随着学校的灯光渐行渐远,巴娃走进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段,路左边是黑黝黝的山,山上有一丛丛黑黝黝的树影,笼罩着遮掩着只有微弱月光照明的路。人们常说,天黑了。其实真到了没有人造灯光的夜里,天是亮的,它能给每一个想赶夜路的人以光明和勇气。巴娃走着走着,心越提越高,耳朵越竖越直,只听见树影里传出各种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此起彼伏,远处仿佛还能听到野兽的动静,是争斗还是打鼾,它们是野猪,还是山鸡、野猫,巴娃不清楚,这正是一个万物热恋的季节,所有的生灵都在这个时节为繁衍而努力而劳作而战斗。忽然巴娃好像听到有人跟着的声音,不敢回头的她(从小就听爷爷讲,人的两肩上各有一盏灯,人走夜路只要莫回头——别用自己的气吹灭自己的灯,后面跟着的鬼就不敢拿人怎么样),只能加快脚步,随着巴娃奋力前进,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巴娃放慢脚步,后面的鬼也放慢脚步,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巴娃身后,尝试了多次忽慢忽快的脚步,都在如此,这让巴娃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想象着那个家伙可能在某一个路段就抓住自己,巨大的恐惧蔓延进巴娃全身某一个细胞。不能控制的双腿开始奔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终于在拐弯下坡的地方,巴娃看见远远山村里的灯光。巴娃终于离开了那一条山路,径直往村里,往村里的家奔去。
当巴娃晚上回到家里,父母很惊奇,问生了什么事情时,巴娃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何回家。巨大的神经紧张加上奔跑,那一夜巴娃睡了一个非常香甜的觉,梦里的她不再奔跑,躺在一个舒服的摇椅上,一觉摇到了天亮。
黎明的光亮洒向小乡村的时候,巴娃就在爸爸的呼唤声中起床,赶往学校,早自习是必须要上的。
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天越来越亮,地里已经有许多下地干活的农民,他们正在精心地伺候他们的庄稼。青青禾苗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一只被农民惊扰了好梦的白色鹭鸶正往山上飞去,昨日给予巴娃太多想象的山林又恢复了生机,许许多多的鸟儿在树头喳喳叫,欢庆新一日的到来。
就在这条路上,巴娃打开了那封让自己害怕的信,俊秀飘逸的字体,承载着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只是静静地站立几分钟,巴娃便读完了那封被称为“情书”
的信。读起来有些肉麻,听起来有些耳熟,只是在不久之后,巴娃便清楚地确定那是一流行歌曲的歌词。只是落款人的姓名让巴娃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竟然是高。
很快,巴娃知道自己的逃跑是无用功。当踏进教学楼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已经被公布于众。远远地,巴娃看见一群男生站在三楼的拐角处,中间站着的就是高(他很显眼,当所有男生还是破汗衫加不黄也黄的球鞋时,他已经是一身小西装了),其他人嘻笑着对上楼的巴娃叫喊着“高、高、高——”
的名字,好像是提醒高在这里等她。那一刻,巴娃如芒在左脸、左胳膊、左身、左腿,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但是巨大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离这个人远一点,不要产生任何瓜葛才是,当终于上了楼走进走廊,那一双眼睛又紧紧地追随着巴娃的背影。
待坐在教室里,待上课,待自习,待值日,在学校里的一切情况下,巴娃总能感受一双眼睛的注视。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也非常特别。无论是班里的男生,还是宿舍里的舍友,都开始变得更加尊重与和气,偶尔生一些磕碰,也能听到女孩自言自语,还是让着你吧!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一个学期,这一个学期“情书”
还是如纸片一样不停地从各个同学各个地方飞到巴娃的手里,巴娃并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巴娃更害怕成为母亲口中常常给予评价的骚女孩,巴娃再也不理高,连带视他的所有小跟班都为怪物,躲得越远越好。
新学期,巴娃从家里吃过饭去学校上课,一进教学楼就现了异样,所有的同学都拿眼光斜看着巴娃,等走到楼梯口,巴娃快晕倒在地。整个楼梯上都贴满了巴娃的照片,有走路的,有写作业的,有上楼时的巴娃,有从楼上拍的操场上的巴娃,大大小小,各种样子,有些甚至都拍花了,也洗了出来。巴娃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巨大的羞耻感令理智退避三舍,巴娃取下所有照片,正当小跟班阻止的时候,巴娃直接开骂起来,把高、把高的小跟班统统骂了一遍。
回到教室,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谁都知道,苍耳落在头上几乎是取不下来的,它每一根刺上都带着勾子,和丝缠在一起几乎无能为力。当苍耳进化出了这个传播种子的方法后,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男生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的工具。看着后面那一排“恶魔”
,巴娃躲无可躲,藏无可藏,一丝不想上学的念头油然而生。看着教室里一个个伏案写作业的同学,巴娃的委屈最终都化成了一行行泪水倾泻而下。
这份“可怕的喜欢”
终于让巴娃彻底崩溃,同时也让同桌兼上铺的灵灵拍案而起,她突地站起转过身来,大声呵斥:“班长,你有意思吗?你喜欢她,就是这样喜欢的。你把苍耳砸人一头,她这把好看的头还能保得住吗?”
灵灵说完,还不忘痛骂一顿,“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仗着你哥是老师吗?!王八蛋!”
那天晚上的自习,不,是以后很多次的自习……
之后早上的早读,不,是以后很多天的早读……
巴娃的抽屉里总能收到头一天晚上值日留下的垃圾,废纸、灰尘倒了一桌肚,与他之前一次次送达的情书摆在一起,情书蒙尘,是何等的笑话。当灵灵看见巴娃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拉着她决心报复回去,轮到两人值日时,特意扫到很晚,并热情表示今天她们锁门。当把垃圾收拾好,准备倒回高的抽屉时,现他的抽屉竟然上了锁。天啊,这是整个学校都没有的事情,竟然有人把教室里的课桌上锁,掀盖儿的课桌装个合页确实能上锁,可是巴娃以及所有同学没人会想到这个,而且觉得就是几本书有什么可锁的呢。那一刻,巴娃觉得自己斗不过高。只得继续忍耐一边被送情书,一边被各种欺负。
都说,治疗失恋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在这份持续两年的“感情”
中,治疗被拒绝的痛苦的方法就是换一个人重新开始,这句话适合高。终于,巴娃盼来了高的“移情别恋”
,他爱上了小乔,小乔长大了,越美丽动人。当所有人还等着看巴娃被分手的好戏的时候,巴娃却是终于感受到了有始以来的轻松,同时也深切地体会到:不到非谁不可的时候,不要轻易去尝试爱情。比起前面的那点快乐,后面所失的尊严更值得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