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他当时自我认为的,苏和额乐汉语不好这个结论,似乎也是他凭借一些一意孤行的偏见臆想出来的。
阿乐只是没提出反对而已。
“在蒙语环境下长大,因此汉语不好。”
这个结论,真是对他好大的误解。
甚至下午在翻到毕业证后,他又紧接着在毕业证邻近的地方,看到了一些关于苏和额乐大学时期的其他珍贵物件儿。
其中就包括了一纸大学诗社的文书。
一个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并且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称号,还参加过诗社活动的人,怎么可能汉语不好?
可周安吉实在想不明白。
苏和额乐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的话,那他也不会闹出什么要去主动教人学汉语的笑话。
“如果你早说的话,我就不会提出教你汉语了。”
周安吉明知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作了好大的祟,可还是忍不住怪罪对方的不是。
“你的汉语已经够好了。”
这句话跟在抱怨之后,说得很小声。
是来自一种不够格的肯定,也是在恼羞成怒后的自我羞怯。
这时,苏和额乐从床头的方向走过来,把惯常搁在周安吉床头的那本诗集放到了他面前,里面的某一页仍旧折起,收录着今晚他要给阿乐读的诗。
“那今晚还读吗?”
苏和额乐没有过多为自己辩解什么,毕业证书也不是他刻意要藏起来的,它一直都在那儿。
周安吉抬起头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丧气地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为了教我学汉语,就不能读诗了吗?”
苏和额乐语气诚挚地问到。
他转身坐下,与周安吉面对着面:“阿吉,你看着我。”
周安吉抬起头,只隔一尺远盯着对方的黑色瞳孔。
满眼像是倒映着那晚的星光。
“我承认,那天从镇上给你带这么多诗集回来,一方面是因为我自己喜欢诗,另一方面是为了让你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好打发时间。”
“所以这件事在我这里,并不能算作欺骗或者隐瞒。”
苏和额乐说,“因为它是出于原原本本的好意。”
其实周安吉并没有在生气,只是对自己有些恼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些不良情绪无端发泄到苏和额乐身上——
在他还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承受的情况下,自己竟也克制不住地这样做了。
可周安吉很认真地想过,在来到内蒙古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让自己很难过的事。
甚至连摔伤腿都算不上。
所以,他把这一切归结为,远在来到草原之前的,同样远在他认识苏和额乐之前的,更久远的原因。
因此,苏和额乐现在正在为他的这些糟糕情绪买单,完完全全是属于一种无妄之灾。
周安吉意识到这一点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努力在心里控制住了自己这种幼稚行为:“抱歉,是我自己情绪失控,不该对你发脾气。”
苏和额乐坐在对面注视着他,直到看见他轻轻泄了口气,才伸手径直拿过了周安吉面前的书,又说道:“今晚换我读吧。”
“这是礼尚往来吗?”
周安吉问。
“不是。”
苏和额乐回,“算是一不小心被你误解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