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璟脸色一变,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他怎么来了?”
这也正是江奉容心中的疑问。
那宫人来不及应答,隋止便已经踏入殿内,他瞧了一眼周遭景象,再看向隋璟的目光已是冷了许多,“阿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地还如此任性!”
隋璟虽然畏惧这个兄长,可在江奉容面前,他却也不想落了颜面,便勉强道:“江姐姐来宣庆殿伴读是我母后的命令,这与你有什么干系,谁让你来管我的事?”
听隋璟当着隋止的面将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江奉容不由得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只想让他们二人忽略自个的存在,不至于迁怒到自己身上。
而隋止听了这话,却好似并未发怒,只淡淡开口道:“看来母后往日确实没有好生教养你,让你连要敬重兄长这个道理都不懂,既如此,那孤这个做兄长的,便更应当好好担起这做兄长的责任才是。”
说罢,他看向隋璟,接着道:“你这性子须得好生磨练一番才成,正好西山营中这几日方才招来一批新的士兵,你便同他们一块在军营中磨练个三年五载,如此,方能有所进益。”
“我不去!”
隋止的话音方才落下,隋璟就毫不迟疑地拒绝,“你要将我送去那种地方,母后也绝不会答应!”
隋璟却并没有兴致再与他争辩这些,只将宣庆殿伺候的几个宫人唤了进来,“你们几个将三殿下平日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
那几个宫人虽然不明就里,可也不敢多问,正要应下,隋璟却再无法冷静,咬牙道:“不许去!”
宫人们闻言面露迟疑,而隋止一句话也不曾多说,只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他们便觉背脊生寒,连忙应了个“是”
,接着不顾隋璟还在那喊着什么“你们是宣庆殿的宫人,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之类,就已快步走出了殿门。
一个方才九岁的皇子与一个手握实权的太子,到底该听谁的话这些宫人心中自然有数。
见那几个宫人当真依着隋止的命令去收拾东西,隋璟也意识到隋止方才那些话并非只是在吓唬他,面上终于有了惧色,他有些慌乱地起身要往殿外走去,口中不住念着,“我要见父皇母后,我要见父皇母后……”
隋止一动未动,只任由他跑到殿门口,果然被守在那处的宫人拦了下来。
隋璟还想闯出殿去,可那几个宫人得了隋止的授意,索性将他死死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如此,隋止才将目光放到垂首站立于一旁的江奉容身上,道:“江姑娘,阿璟的事孤会处理好。”
接下来的话他虽然不曾说出口,可江奉容也已经懂得他的意思,便福了福身,道:“那臣女便先告退。”
说罢,听得隋止轻轻“嗯”
了一声,她便垂首退出殿外。
漪春殿。
少女的裙摆拢起,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芸青正借着烛火的光亮从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挑出碎瓷片来。
隋璟往江奉容身上砸的那一下,不仅在她身上留下一片乌青的痕迹,更是在那瓷瓶在她脚边碎落一地之时,有数不清的碎瓷片刺入了她的小腿处。
只是伤口尽数被掩在裙摆下,她又强忍着疼痛佯装无事发生,自然就无人察觉了。
等到了漪春殿,芸青拢起她的裙摆,瞧见那一片模糊的血肉,瞬间红了眼,这伤势如此严重,可小姐一路从宣庆殿走出来,却是连扶也不曾让她扶一下,竟是不露痕迹地走了回来。
可芸青也并未说什么,只默默取了伤药过来,又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瓷片从血肉中挑出,这个过程无疑是最为折磨人的,可半个时辰过去,芸青却不曾听见江奉容唤过一声疼,她忍不住抬眼看向江奉容,瞧见她苍白脸色的一瞬,声音里也禁不住夹杂了哽咽,“小姐,疼不疼啊……”
江奉容却只轻轻摇头,“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比起腿上的伤势,此时的她心中更为忧虑的,显然是宣庆殿那边的景象。
太子既是拿出那副阵仗来,大约是当真要将隋璟送去西山大营历练,可若是此事被谢皇后知晓,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就这样被送去西山大营那种地方,定是不会轻易罢休。
到时候那谢皇后不敢寻太子的麻烦,少不了会因着这事迁怒到她身上。
思及此处,江奉容的心不由有些发沉,可到底无法,只得行一步算一步罢了。
此时永祥宫中烛火通明,冷风从半开的窗扇中灌入,卷起的碎雪融作水珠,沁入织锦的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
殿内并不安生。
因着隋止刻意瞒了消息,所以直至入了夜,谢皇后方才得知此事,而到了这会儿,隋璟早已被送出宫去。
谢皇后闻听此言,几乎要晕倒过去,可还是踉跄着要去见圣上。
底下人知晓此事再去央求圣上也是无益,但却也不敢阻拦她,只能搀着她顶着一路风雪赶往明宣宫。
等行至明宣宫门口,谢皇后原本端庄的发髻已经有些凌乱,连华贵的衣袍也被混着污泥的雪水濡湿,她急促地喘息着,显然已经疲累不堪,可脚步却片刻也不曾停下。
只是依旧被守在殿门前的太监拦下,“娘娘,陛下已经歇下了。”
谢皇后抬眼往殿内瞧去,里边烛火未熄,甚至隐约还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心头涌上一阵火气,责问道:“李沛!你敢如此糊弄本宫?”
“奴才不敢。”
李沛依旧垂首而立,声音淡淡道:“奴才只是依照陛下的吩咐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