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們擠來擠去?,不由得?往外退去?,行走間,腳下卻忽然踩到?了一樣東西。
景應願蹲下身,從鞋底抽出了只不知是?哪個早夭孩童扔下的玩具。
那是?一隻草編的蛐蛐。
蛐蛐的觸角跟肢干都編得?栩栩如生,十分可愛,只是?上面不知為何沾滿了陳年血漬,直將草色染成了擦不去?的舊紅。
一陣風拂過,景應願驀然回,只見整座酆都城的花樹在這一刻乍然盛放,無數朵似血般艷紅的花瓣隨風拂過她的臉頰,逆著人群,一路吹至了被層層亡魂簇擁起來的碩大鐵籠之中。
她遙遙望去?。
一隻遍布血污的修長手掌從鐵籠的縫隙中探了出來,輕輕拈住了那片小花。
而後,萬籟俱寂。
*
直至重回到?九烏山的宮殿中,她仍有些恍惚。
景應願望向手中囊螢,一時失神。若方才所得?見的一切皆為真實……她回身望向正起身向自己走來的大師姐。那麼,在那場亡魂口中所說的劫難中,大師姐會因?此而隕落嗎,還有師尊她們……
前世自己死後,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重來一次的今生——
想?到?這裡,她不由呼吸一滯。謝辭昭見她出來後神色不對,不免也?跟著有些緊張,問道:「你受傷了?」
景應願搖搖頭?。她望向將自己擋在寶石小山後的赤烏,對她深深一禮:「敢問前輩,這袋囊螢——」
「我留著也?沒用,送你了,」赤烏低著頭?,對著那塊水晶吹了口氣,吹走了浮屑,「不必問我真假,進去?的是?你,真假盡在你一念而已?。」
景應願若有所悟。
她話音剛落,便又有一人踉踉蹌蹌地跌了出來,手上抱著一捆將自己整個纏住的紅線。
赤烏見狀,幸災樂禍道:「看?來這卷紅線很喜歡你。」
公孫樂琅解了半天都沒能將線從身上解開,欲哭無淚道:「前輩,您這卷紅線真的太有用了,威力群,我算是?找到?了真正的用法!」
幾?刻鐘之前,她捏著紅線,恍惚睜開眼?便回到?了自家宗門。此時有道聲音告訴她,將這卷紅線纏在別?人身上,可讓戀慕她的人更?加戀慕,恨她的人也?會更?恨,只將她當眼?中釘肉中刺,一刻不拔除便一刻不罷休。
看?著師門中人數眾多的男修,公孫樂琅心中一陣惡寒。恰逢此時,只聽宗門外一聲來報,原來是?有其他門派約好了前來切磋。
第七州論道之風盛行,公孫樂琅一打眼?便看?見了領頭?那個修為元嬰中期的道友。
這人品性不好,修為卻高,她與這人積怨已?久,奈何對方修為壓制了他們這群人一個大階段。玉京劍門的小輩幾?乎都是?金丹或金丹以下,每次論道對上他,他都能以一敵十牽制住自己其他同宗門生,總而言之,只要這人來了,玉京劍門定?然討不到?好。
看?著手中這卷紅線,公孫樂琅決心要試驗一下。
她破天荒上前與那外宗門生打了個招呼,趁其不備,將紅線纏在了他的手腕上。不得?不說,這卷紅線果然靈驗,整場論道他只追著公孫樂琅一人打,幾?乎不死不休。一個拼命打,一個拼命逃,剩餘的門生面面相覷,沒了這個元嬰中期的阻撓,最後果然是?玉京劍門勝了。
公孫樂琅幾?乎連滾帶爬地抓著紅線掉了出來,至今仍心有餘悸。聽罷她這番話,景應願忍笑道:「你將這線好好留著吧,說不定?日後真有大用處。」
正說著,金陵月也?出來了。
她將袋中物什給她們看?了看?,原來是?一袋閃著磷光的蝴蝶。
她輕聲道:「這個好用。」
花與蝶本就相輔相成。這袋蝴蝶身攜劇毒鱗粉,方才她落入幻境中,路遇危機,身旁剛綻出兩朵花,袋中的蝴蝶便飛了出來。
花朵攻擊範圍有限,蝶身上的鱗粉卻可隨風撒得?很遠,金陵月心滿意足地抱著這袋蝴蝶走了出來,得?到?赤烏允許後,心滿意足地將其放進了自己的芥子袋。
最後一個出現的是?雪千重。
她換下那身累贅破爛的大氅,身上穿著一身澗石藍的袍子,此刻正有些笨拙地擺弄著系帶。這身衣服領子高,直束到?她下巴頦底下,將她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卻又比她一直以來穿著的那破大氅體面不知多少倍。
見雪千重死活系不好帶子,扣子也?結得?亂七八糟,金陵月便招招手喊她過來,教她理好了。
此時她再抬臉,洗淨的小臉仍是?如雪般病態脆弱的白,卻已?能看?出獨一份的好顏色。她垂眸望向金陵月,朝著她笑了笑,眼?睛的顏色竟和她懷中碧色劍蘭的顏色極為肖似。
其餘幾?人朝她看?去?,好奇道:「你呢,你又遇到?了什麼?」
雪千重摸了摸這身衣服,滿足道:「這身衣服可隨意變幻形態,且穿了之後,被打都不痛了!」
赤烏仍是?縮在那堆東西後,見眾人都心滿意足,有些失望道:「快滾快滾,這麼沒勁,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來時的裂縫又出現了,她們朝她行過禮後,便往出口處走去?。只景應願與謝辭昭腳步遲疑,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再問詢什麼。二人懷揣著滿腔疑問,跟上前面幾?人,重沐浴在了雲霞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