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驚心動魄的容色,最先能看到的反而是她舉止間透露出的雍容。這與銀錢砸出來的富貴不同,若非長久與權策接觸,是養不出這身氣度的。
弟子哪裡都好,只是——司羨檀瞟了一眼她發間的牡丹簪,有些微妙的不喜。
若能親手將牡丹折斷,換杜英取而代之就好了。
正在司羨檀望著她出神暢想時,殊不知殿下被遐想的人也正盯著她出神。
自從景應願看見司羨檀的那一刻,身體便開始隱隱作痛。她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滿心的殺意幾乎外溢!與此同時,前世的回憶一點一滴湧上心頭,她垂下眼睛,將萬千殺意掩藏在眸色之下。
隔世再見,怎能不悔,怎能放下!
曾經的自己愧對了先帝師數年來的教誨,只知曉他們說她是劍宗最天才也最謙謙君子的一把劍,卻忘記了哪怕最鈍的刀劍亦可殺人,更何況她的君子從來流於表面——
沒有君子會盼著活剝他人的皮,生抽他人的骨。
原來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劍宗大師姐也會用凡間最下作的手段,以情為籌碼,欺人騙人。
身旁的柳姒衣見司羨檀的視線一直投過來,忍了又忍,終於偷偷嘖了一聲,用幾乎耳語的聲音道:「真不要臉。」
雖說是耳語般的音量,可除去景應願,這滿殿人哪個不是修煉數百年的老油條?別說耳語,哪怕蚊蠅振翅都聽得一清二楚。
玉自憐重重放下茶盞,掃過來的眼神如出鞘劍般凌厲。
柳姒衣說這話時明顯存了幾分僥倖,聽見玉自憐放了茶盞,不由縮了縮脖子,一心盼著沈菡之不與她計較,然而高台之上的師尊馬上面無表情道:「辭昭,姒衣,你們到我身後來。」
柳姒衣雖知曉自己說錯了話,但如今一吐為快後,心中倒是暢意許多。她睨了一眼玉自憐身後斂下眉做清心狀的司羨檀,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得意洋洋上前去了。
謝辭昭走上前,待走到師尊身後,她有些探究地打量了一圈司羨檀。
同為大師姐,謝辭昭與司羨檀不免有過接觸,但只是數百年間僅打過幾次交道的關係,除此並無其他。
一時間高台上眾人神色各異,各懷鬼胎,就連一直坐在師尊右側的鬼面仙尊都將視線默默移了過去。
第o1o章十日築基
「這麼多年了,沈仙尊對座下弟子依舊疏於教導啊,」崇靄笑著撣了撣長袖,「如今弟子們都長大了,倒是頗有沈仙尊昔日的風範。」
面對如此譏諷,沈菡之皮笑肉不笑:「果然人老了說話就是不中聽。崇長老,人齊了這麼久,怎的還磨磨唧唧不開始,你這性子可不討人喜歡。」
崇靄聞言並不惱火,只是呵呵笑了幾聲,顯然是跟沈菡之已十分熟稔,早熟悉她的性格。既如此,他也不再耽擱,只翩然起身走到眾人身前。
他雙眼微闔,靈力催發的頃刻之間,便有一株蒼翠的小芽從他攤開的掌心中生長了出來。景應願辨認一番,認出這原是一株凡間常見的蘭草。
那蘭草在他手中微微顫抖,無風自動,瞧著並無特殊之處,然而台上的幾人臉色卻變了。
玉自憐擰眉睨了一眼沈菡之,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另一邊的鬼面仙尊卻也效仿方才的玉自憐,直接將茶盞啪嗒一聲放下,冷聲道:「沈菡之,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們身後的四位弟子也是面色各異,分外精彩。
柳姒衣入門算晚的,未曾見過這陣仗,偷偷用手肘捅了捅自家大師姐:「她們在說什麼?」
謝辭昭凝眉不語,只是專注地看著崇仙尊手中不斷生長的蘭草,無心理會二師妹的叨叨咕咕。
見她不語,鬼面仙尊身後一直沉默的褐衣少女說話了。
「方才崇仙尊祭出的是他的仙級寶物,一般弟子入門驗靈力資質時用大殿裡的琉璃球即可,像我與柳師妹入門時都是用的琉璃球。
她小心地睨了眼身前師尊的神色,繼續道:「除非某些天賦特異,需特殊評定的弟子……聽聞這數百年來,他出手祭出這株蘭草檢驗的弟子不過二人,一是謝師姐,二便是崇長老的那位獨女了。」
柳姒衣納悶:「這玩意長得像根蔥似的,竟還如此稀罕?那照你如此說來倒是件好事,證明我家小師妹天賦可與這二者匹敵啊。」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感慨道:「非也。這株蘭草生了心智,相觸間會汲取靈力,恐有靈力倒流抽乾之險!如若你師妹無法獲得它的認可,恐怕不死靈脈也得廢一半。」
「卯桃。」端坐在她身前的師尊冷冷道,「不得多言。」
卯桃似乎有些怕她,聞言頓時噤聲,眼觀鼻鼻觀心,開始仔細盯著她們腳下的白玉長磚研究起來。
方才卯桃那番話令柳姒衣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巴巴望著殿下的小師妹。而出言制止弟子的月小澈心中亦十分不好受。
似是想起了些許不好的回憶,眼見那株蘭草開始在崇靄的手心裡抽條生長,戴著半邊鬼面的丹宗宗主月小澈終於霍然起身,指著仍氣定神閒的沈菡之怒斥道:「沈菡之,全天下只有你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不是命嗎!」
她周身暴起的靈力打碎了數隻茶盞,熱茶潑了沈菡之一身。
同樣遭殃的還有另一邊坐著的玉自憐。
玉自憐撣走衣上的水滴。她忍了。續命的丹藥還得靠這兩位鼓搗出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