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只得文才一个儿子,平常在家极少与人说话,今日遇到一个听话的侄女,却是说了个畅快。柳氏使人看了一回,又亲自来看了一回,见王氏滔滔不绝,不好打扰,又转回花厅去了。
王耀祖带着妻子儿女过来与父亲请安。一头撞进上房不见父亲,只有姑母和英华,他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姑母,问英华:“父亲在哪里?”
英华连忙道:“爹爹在前头书房,这是嫂子和侄儿们?”
黄氏忙着跟姑母问好,又让孩子向英华问好,英华忙着认人,又喊人去她屋里拿她绣的小荷包给侄男侄女当见面礼。一阵混乱之后,几个女人才发现耀祖出去了。
英华便笑道:“嫂嫂暂坐,母亲在花厅,我去请她回来。”
拦着黄氏让她坐,提起裙子跑到花厅把柳氏拉出来,小声道:“姑姑给我见面礼了,就是这个银镯子。”
就着花厅檐下的灯光把手腕上的镯子亮给母亲看,又道:“我猜这是姑母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我本来不想要,又怕伤她的心。”
柳氏心里也甚感动,这个小姑子虽然穷,可是比起大伯来就实诚多了,她沉吟了一会,安慰女儿道:“收下罢。她拿咱们当亲戚看,咱们也当她是客人尊敬。给他们的见面礼我都准备好了,就在我卧房窗前的小箱子里,左边的三只小匣与你堂哥表哥。右边的几只小匣拿绳子捆的,那是与你嫂子和孩子们的,你去取来。”
柳氏理了理衣裳,牵着女儿的手回上房,趁着黄氏拜婆婆,孙子跪奶奶的时候,英华便去母亲卧房把见面礼拿了出来。少时王翰林带着子侄过来,看见孙男孙女们都里都捏着小匣儿,晓得柳氏给孩子们见面礼了,便打趣道:“只偏心孙子,要不得哟。”
“媳妇也有。”
黄氏将柳氏与她的见面礼献与公公看,笑道:“婆婆没有偏心。”
英华捧着一只小圆盘凑过来,笑道:“哥哥们的在这里。”
王翰林看那上面有三只小匣,便与侄子和外甥一人一只。耀文带着兄弟们谢过叔叔又谢婶婶,大家一团和气。
耀祖冷着个脸站在一边,不住冷笑,黄氏看见,走过去拉他衣角,与他小声商量孩子的功课,方混过去了。
唯有文才,自进门一双眼睛就不离英华,英华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起先只有耀廷发现,指与耀文看,两个暗笑。柳氏也察觉到了,从前在京里带女儿出去走走,爱慕英华的少年不在少数,赠词送帕子的都有,睃两眼的更不在话下,她却是不以为意。
黄氏看这位表弟神情像是被小姑子迷住了,不过一笑。英华自顾逗最小的侄女玩耍,实不曾想这个屋子里的人大半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王翰林和王氏都发现了文才的异样。王翰林觉得文才虽然和英华是表兄妹也不该这样盯着表妹瞧,此举有些轻浮,是以他心里不悦的很,不过当着王氏的面不好发作,只道:“吃饭罢。”
就抱起一个孙子先出门。
王氏看儿子如此,就在心里掂量张王两家结姻的可能性。本来两家是骨肉至亲,表兄妹成亲也是顺理成章,然哥哥做了十几年的翰林,已是富贵了,自家穷的屋子都没有的住,丈夫是白身,儿子的前程也不晓得在哪里,这个时候去提亲,就算哥哥看在自家骨肉的份上同意了,嫂子也不会同意的。英华虽好,不是张家媳妇。王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柳氏露出苦笑,道:“嫂嫂请。”
柳氏拉着王氏的手要一起走,又吩咐英华:“扶着你大嫂,仔细路滑。”
英华清脆的答应一声,就要扶黄氏。黄氏不肯让她扶,两个人带着孩子跟在柳氏和王氏后边。
屋里只剩四个男人,耀祖咳了一声,道:“请罢。”
先走了。
他性子一向如此,同族兄弟都不以为异,耀廷笑着拍文才道:“醒醒,人都走了。快跟上。”
文才臊得满面通红,耀文年纪大稳重些,扯着耀廷的膀子就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莫乱讲话。”
耀祖听见,回头喝问:“讲什么?”
耀廷向来和文才要好,巴不得帮他一把的,就笑道:“文才方才一直盯着我们英华妹子看,我猜他一定想问问二叔,英华妹子订亲了没有。”
“英华那丫头订亲和他有什么关系?”
耀祖反应过来了,瞪文才:“你……”
“我……”
文才结结巴巴道:“我是真想问问二舅,英华妹子订亲了没有。”
“她配不上你。”
耀祖轻蔑的说,“你莫叫美色迷住了眼睛,还是另寻好家教的小姐罢。”
“你不能这样说你的亲妹子。”
文才急了,顾不得害臊,指着耀祖道:“她哪里家教不好了?你说,你说!”
夜宴
耀廷最机灵不过,忙拉住文才,捂住他的嘴,笑道:“哥哥和你顽呢,你莫当真。”
耀祖犹自梗着脖子说:“我说的不是顽话。”
耀文怕耀祖还要说难听的话,连忙把耀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哥哥宿醉还没有醒呐。英华是哥哥的亲妹子,你说她家教不好,岂不是拐着弯说二叔不好。你长兄如父的,又不是说你不好么?”
耀祖还强辩:“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我娘生的。”
他们在后头吵闹,大家听得一清二楚。王氏因此事是文才引出来的,甚觉难为情,她是个软弱的人,在家一向被丈夫喝骂惯了,将手里的一张旧罗帕搓成一团,哪里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