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整个人栽倒在地,程克青眼疾手快一捞,却抓个空。无澈飞身上前托起谢耘,摇晃着谢耘的肩膀,面如土色,“谷主!谷主你怎么了!”
谢耘像是被夺取了魂魄,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程克青从郎棋昌手中夺下簪云剑,抵在程诀风的心口厉声道:“解药呢!”
“想要解药?”
程诀风凑近程克青的脸庞,微微一笑,一口粘稠的血吐在程克青的脸颊上,他呵道:“你去黄泉路上找他吧!哈哈哈哈!”
程诀风的笑声戛然而止,程克青手中的剑一寸一寸埋进他的胸膛,甚至又拔倒转剑锋,在程诀风的心脏里绞起来。
她声音发颤,一剑又一剑直插程诀风的血肉,口中却重复着说不出句完整话,“你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天空洋洋洒洒下起了雪粒子,落在程克青的脸上,很快化成一滩水,和程诀风的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雪。
盼了好久的大雪终于来了,可谢耘的身体却越来越冷。
程克青握紧双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定是因为雪天才会这么冷,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谎话说多了会成真的吧?程克青莞尔一笑,一把扯出谢耘胸口的短箭,就这那黑色的血扎向自己的心口。
同光三十七年正月初一,通里关彻底失守,大舆战士由通里关长驱直入,抢下朔州城池,举国上下欢庆,昙州百姓齐心斩首北澶司隶院秘史一事,获圣上赏赐,逢春堂上下抗击有功,所有奖赏银两皆由户部一力承接,并获封黄金万两,圣上御笔提封:医者仁心。
但这份欢喜与逢春堂的上下并不相干,逢春堂众人已经数天未曾好好睡个囫囵觉了,秋燕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推门一瞧,云娘子趴在长榻之侧浅浅入眠,她立在门外踌躇了一阵,终究还是蹑手蹑脚迈进门槛,放下汤药,将滑落的毯子盖上。
临走前秋燕又瞅了一眼长榻上的人,依旧不见起色。她掩上门长叹了口气,那晚昙州兵荒马乱,郎棋昌领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冲进逢春堂,嚷嚷着将医馆内解毒的大夫们逐个张罗起来,说是中了剧毒无药可解,一男一女面色惨白躺在一起,将逢春堂里里外外吓了个半死。
一碗碗汤药,一颗颗丹药,一根根银针,量是大家集思广益使出浑身解数,幸好云娘子中伤的箭镞上萃的毒药已经被那男子全然吸收完毕,残余在云娘子体内的毒药剂量仅余一点,才将云娘子救醒。
只是可惜那男子中毒颇深持续昏迷,越拖脉象越虚浮,照这样下去也没多少时日了。
可怜云娘子拖着病躯,又要研制瘟疫的方子,又要给那男子解毒,这会终于能得了空处眯上一会,风移影动,窄光西,沉透过窗子缝隙映至程克青的脸上,那天光亮得刺眼,她脑子已经清醒了,可眼皮仍然紧紧闭着,脸颊下谢耘的手掌依旧冰冷渗人。
忽然胸口似有千万只虫由浅及深的啃食血肉,程克青猛地睁开双眼,挣扎着走到桌前,抓起一张划得乱七八糟的纸张,提笔写下:偶有腹痛、胸痛,如绞如刺,伴随气短心悸。
“阿姐,吃点东西吧!”
郎棋昌端着食盒进来,语气不悦道:“你得先顾好你自己,才能有精力治他!”
“算了吧,我没什么胃口。”
程克青饮了口茶水,凉透了的茶沿着喉咙逐渐渗下,症状有所缓解。她一手端着茶盏,右手续写道:喜寒凉。
“随你吧,我也懒得约束你。”
郎棋昌不想在吃不吃上面再多费口舌,生怕一个字说得不对,刺激到程克青。
那日谢耘中箭之后,程克青毅然决然拔出剑镞插进自己的心口,郎棋昌和无澈几乎要吓个半死,他担心他的阿姐一心求死,扔下所有不管不顾追随谢耘去了。
无澈也是瑟瑟发抖,他抓着程克青的手臂费了半天劲,和郎棋昌一起从程克青攥紧的手中抠出那枚箭。无澈在鱼渊谷长大,见过不少毒药发作起来的样子,比这可怕的多了,万一谢耘仅存一息醒来,发觉程克青也不在人世,那即便自己有几百个头也活不成了。
两人呆若木鸡之时,还是段屾是个明白人,“愣着干什么?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将他们抬回去救命?你,手上那枚箭也别扔,我一会好生看看。棋昌,你去那尸体身上摸一摸,有没有什么瓶瓶罐罐的统统搜罗出来。”
总算是缓过神来,嘈杂的吵闹中听得有人高呼大舆大部队入了昙州了,北澶此刻群龙无首,已经溃不成军,他们两个左肩一个,右手一个,一前一后将谢耘和程克青驮回逢春堂。
现在想来还是心惊肉跳,郎棋昌心中想着不在意程克青吃与否,手指却瞧瞧将食盒的盖子翻开,企图用香味诱惑程克青上钩。
他一手撑在脑门上,转而念叨起来,“那天你简直要吓得我灵魂出窍,我还以为你要殉情去呢!”
程克青甚是无语,她笔杆一戳直中郎棋昌的眉心,“我殉什么情我这不是想着亲身体会毒药,才能迅速找到解毒的方法么”
“没见他醒来,拖得久了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拖得久了毒气入侵肺腑,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呗。”
程克青话刚说完,门外闯进来一人,双眼通红抽噎起来,睁大了眼睛瞪着程克青,气鼓鼓道:“我要带他回去!”
真是奇怪,印象中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无澈,哭哭啼啼好似脆弱至极。程克青肃声道:“这事没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