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此刻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好在萧长空的长子得了消息,已经在回乡的途中——因而再过几日,终于是有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回来,追命也算是放心了不少,交代管家好好处理事务后,很快就告了辞、带着希音离开了萧家。
这日一早就下了雪,不算很大,却纷纷扬扬地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希音撑着伞站在桥上,定定地看着整个人斜靠着桥、没个正形儿倚坐在湖边不停喝酒的追命。
他没有撑伞,肩头和头发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却似乎没有丝毫在意,斜靠着桥头,曲起一条腿、一手搭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一钱银子的酒这么快居然就又喝完了!追命皱了皱眉,有些不死心地举起葫芦使劲倒了倒,却只有两三滴水珠慢慢悠悠地滴落下来——追命摇摇头叹了口气,把葫芦放回了腰间,却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影自头顶投了下来。
追命抬头,就见希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撑着伞挡在他的头顶,蓝白的道袍在雪中看起来越发显出一股出尘和浩然之气——他先前把伞塞给她,让她自己在沧州到处逛逛、不要白来一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希音定定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张精致的小脸一片严肃,认认真真地轻声道:“你是个好人。”
追命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接过她手里的伞一跃而起,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不是好人不一定,反正不会是个拐了你卖给人牙子的坏人,走!我带你去华山!”
——萧长空的案子,诚然让他的心情很不好。那人报官无门、走投无路,多多少少也和自己、和朝廷如今的现状脱不了关系。但他虽难免有些情绪低落,却并不会钻牛角尖——他或许做不了什么,但他已经尽力去做了;若他一个人不够,还有师兄弟、还有世叔、还有其他清官和侠士……每个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总会留有遗憾,他所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问心无愧、将遗憾尽量减少罢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难得素来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竟也会出言安慰自己,倒也还是让追命觉得心头一暖,心情一瞬间就好了不少。追命的脸上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笑意,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正要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就发现小姑娘仍然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追命立时就又撑着伞退了回去,将伞大幅度地向希音那一侧倾斜过去,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肩头和头顶的雪,只是将希音妥妥帖帖地拢在伞下,挡住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低头看她:
“我没有不高兴,走吧?我去打一壶酒,然后就带你去华山!”
希音仰着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并不是强装出来的,轻轻点了点头,却仍然还是不走,只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板着一张脸语气平静地道:“你说……要带我去窑子的。”
她说话时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简直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一样自然和理直气壮。
追命一愣,却是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之大,就像是从他震动着的胸腔里所发出来的一样,引得过往的路人频频回头注视,他却是毫不在意,笑了好一阵才终于停了下来,低下头,对上小姑娘那张平静中略带疑惑的眉眼,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也点了点头:
“好,不过窑子这种地方,通常都要到晚上才开——我们先去打壶酒吃顿饭,然后还要再做些准备工作。晚上我带你去,明天启程去华山。”
希音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而后仰头——看了看已经彻底挡在自己头顶上的伞,忽然间抬起了手、握住了追命握着伞柄的手。
小姑娘的手温度略有些低,却并不像这气温一样寒冷刺骨,反倒是带着一种令人舒爽和安心的凉意,手心因为常年握剑而覆着一层茧子,可那修长小巧的手却还是比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柔软细腻得多了——追命愣了一下,却见希音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后,却是有些费力地伸长的手臂,握着他的手将那倾斜得厉害的伞扶正。顿了顿后,仰头又看了看从天上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侧身往追命身边靠了靠,让两个人都被遮在伞下,这才终于收回了手,清清冷冷地道了一句:
“走吧。”
手背上那柔软的触感乍然离去,追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小时候过得颇为困苦,一双手早已是粗糙得厉害。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了希音垂在身侧的手上——修长而白皙,看起来异常赏心悦目。
追命摇了摇头,脸上的笑里不知道为什么竟带上了几分无奈之色,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希音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桥边。
当天傍晚,两个相携而来的男子站在了沧州城一家青楼门口——一人大约是三十来岁,一身粗布衣衫,连绑腿都好似是有些破了,下巴上微带胡茬,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可他身旁站着的那人却是和他截然相反——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大约是因为年岁尚小的缘故身量略有些矮,虽是面无表情、满身清冷,可那容貌却是生得唇红齿白,异常清秀俊美。他一身白衣整洁干净、玉冠束发,身背长剑,看起来似乎是又在清冷之中多出了几分脱俗出尘的气质来——这样的人,和青楼这样的风月之地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引得四周的人频频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 叮——恭喜三爷收到一张好人卡!【喂!
三爷已经作死了,节操什么的,掉着掉着就习惯了2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