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仰头看了追命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抬起手时宽大的衣袖略略往下沉了沉,露出一小节白皙莹润的皓腕:
“早先家父蒙冤入狱,多亏三爷相助才能沉冤得雪,我一直心存感激,只是三爷时常在外奔走,到了今日我才有机会当面致谢。”
追命似乎是有些意外,略略怔了一下,半晌后才终于想起了她提到的案子,当下恍然,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没什么,都是做捕快的本分——我既然吃这碗饭,当然就要尽到职责。”
“三爷过谦了,”
黄衣女子再次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忽地话题一转,柔声道,“我前阵子恰巧得了一坛陈酿,听闻三爷好酒,不若就作为谢礼吧?也免得我这个不懂品酒之人糟蹋了一坛佳酿。”
女子的话音刚落,希音就看见追命的眼睛猛地一亮——希音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好像有些闷。
小道姑垂下眼帘,忽然就不想再听下去,也再也没了半点去看鲜花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不紧不慢地离开。
那头的黄衣女子视线却是越发温柔,带着隐隐的期盼——追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眼底有些挣扎,却到底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我禁酒了。”
说话时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异常坚定。
那姑娘显然是意外之极,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半晌之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仍旧试图劝服追命:“三爷,这……莫非就要让这一坛佳酿在我这里蒙了尘?”
“怎么会?”
追命摆了摆手,哈哈笑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丝毫不为所动,“你要是真的不会喝酒想送人,那就送给沉疏好了——他也喜欢喝酒。对了,”
追命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竟是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你要是送给沉疏,那最好也等过一阵子再送——他伤还没好,大师兄这阵子正严加看管着不许喝酒呢!”
“三爷,我……”
“你是来看花的吧?”
追命像是浑然不觉、压根就没有看到那姑娘眼底的温柔和轻愁,大大咧咧地开口就打断了她的话,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往院子外走,“我一个大老粗就不打扰你了,你慢慢看,沉疏种花还是很有一手的!”
追命一边说着,一边脚下已是健步如飞,转眼间就出了院子、消失在了女子的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三爷这一款也是挺有市场的啊,纯爷们儿!
☆、第衷肠
衷肠
追命自幼经历坎坷、又是从小长在市井之中,对于人情世故一向都精明得很,哪里能看不出先前那姑娘的心思?但他既然已是心有所爱,自然不会再去招惹其他人,只是心下忍不住有些好笑——还以为自从柳沉疏来了以后,整个汴京城的姑娘都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了,倒是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是颇有几分魅力的——可惜了,小道姑怎么就迟迟不开窍呢?
然而心里清楚归清楚,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又不曾明说些什么,他总是不好让对方难堪的,便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尽快找了借口脱身离开。
追命回到老楼的时候恰好经过希音的房间,顺势往屋里看了一眼——小道姑和平日里一样,正盘着腿坐在榻上,认认真真地做着晚课。追命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摇着头笑了笑,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追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希音似乎是有些异常——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仍是和平时一样安静沉默、面无表情,但追命却就是莫名地有一种“她不高兴”
的直觉。
他的直觉一直都很准,但这次却略有些吃不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近来有些过于焦躁而有了错觉,一直到晚饭后他经过希音的房间,却看见她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
希音的生活素来都是一成不变、近乎刻板的,本来每日的这个时候,希音都应该已经开始专心打坐练功了——但现在,她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定定地睁着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
——很反常,非常反常。
门没有关,追命抬手在门框上敲了敲,而后径直就进了屋、在希音身边坐下。
希音似乎是回过了神来,侧过头来看了追命一眼,竟是破天荒地对着他皱了皱眉。
追命怔了怔,心里立时就是“咯噔”
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莫名有些心虚。
希音这时候却是已经收回了视线,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下午……去了沉疏的院子。”
她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
下午?难道说是看到了……追命愣了一下,心头猛地一沉,脸色却是一下子就变了,忙不迭地就要解释:“希音,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希音却是忽然抬起了头,居然第一次抢在别人说话前开口打断——小道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异常清亮:
“我看见你和她在说话。我不高兴……很不高兴。洛风师兄对别人也很好,可是我不会不高兴,那么我是——喜欢你的吧?”
她说这话时,起初还仍有些迷茫和迟疑,似乎是依然不太确定,可话一出口,却明显地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立时就是一阵轻松,好像终于了结了什么心事一般,心头满是畅快;连日来始终笼罩在心头的那阵迷雾也一下子尽数散去,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再也不似从前一样朦朦胧胧看不分明。希音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再一次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