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什么呢?怕她死了吗?
见她睁开了眼睛,战祁又惊又喜,急忙去摸她的脸和额头,医生说她受伤后伤口可能会发炎引起高烧,所以这一晚上他都很紧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试一下她的体温。
“你醒了?真的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吗?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扔出来这么多问题,宋清歌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她的口鼻里还插着氧气管,张开嘴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战祁急忙动作轻柔的撕开她鼻子下面的医用胶布,把氧气管给她拔下来,她这才能说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手疼……”
她的声音很虚弱却粗嘎难听,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战祁愣了一下,急忙松开了她的手,脸上有些尴尬,“噢,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模样有些惶恐和狼狈,紧张不安的看着她,就好像她一个表情都会牵动他全身的神经一样。
而此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模样。
宋清歌只是看了他几秒,随即淡淡的摇头,“没事。”
她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可动一下就牵连到了背上的伤口,立刻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又摔了回去,战祁见状急忙按住她躺好,“你刚清醒,不要乱动!当心伤口裂开!”
“可我想喝水……”
“噢,喝水吗?你等一下。”
他立刻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过来,又把杯子先递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见他这个动作,宋清歌立刻想到了自己先前发高烧的时候,他强迫给她喂水的行为,眼里涌上惊恐,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她的小动作让战祁心里一紧,他没想到她会对他害怕到如此地步,顿时心头一阵揪痛。果然当初种下的恶因如今都结出了果,他曾经做下的事,现在都毫不留情的回报到了他身上。
战祁艰难的吞下那口水,嘴里有些发苦的说:“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只是帮你试下水温而已。”
“哦。”
宋清歌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漠然。
战祁知道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当初没好好珍惜过她的心,现在受到这种冷遇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转身取了一根吸管过来,手臂从她的后颈穿过,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又把吸管递到她嘴边,耐心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把一杯水吸完,又问她,“还喝吗?”
她摇头,“不喝了。”
战祁把她重新安置好,这才按了护士铃叫来医生,给她做了个检查之后,医生交代了一些事便离开了。
病房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空气里都充斥着浓浓的尴尬和窒息,战祁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以前都是她不停地没话找话跟他聊天,他从来没主动跟她交流过什么,眼下又是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变成利剑将他们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戳的更加破败不堪,更有可能会伤害她本来就已经很脆弱的感情。
字斟句酌,诚惶诚恐,说话时的语调,所用的字眼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才敢开口,以前他还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以前他总是嫌她烦,她主动找他聊天,他就泼她冷水,以为这样就能让她退怯。可她却总是有无限的勇气一样,总是能越挫越勇。而他现在却连一句话都开不了口,深怕会被她冷漠对待。
他这才知道,懦弱的人从来就不是她,而是他。
宋清歌也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主动出声打破了尴尬,“知了她……还好吗?”
“嗯,好,很好,她没事,你放心。”
像是就等着她开口了一眼,她的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做出了回答。
宋清歌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战祁脸上有些窘迫,移开视线,沉声道:“我已经给易南臣打过电话了,换肾手术的医生都已经联系好了,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就立刻给知了做手术。”
她脸色平静的听着他的话,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一样,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做。
也对,出了那样的事,如果他还能做出伤害她们母女的事,那他就真的是禽兽不如了。
可宋清歌还是对他说:“谢谢你。”
战祁的脸色青白交错,好半天才说:“没什么好谢的,那也是我的女儿。”
她扯了扯嘴角,忽的就笑了,“你承认她是你的女儿,是因为我替你挨了这两刀吗?”
战祁的喉头像是卡了鱼刺,嗓子眼里生生发疼,实在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话,她的笑意就更深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不疾不徐地说:“我替你挨了两刀,你终于能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其实也不算亏,至少你肯替孩子换肾了,对不对?”
其实就算她不挨这两刀,他该给孩子做手术也还是会做的。那个电话也不过是当时一气之下打出去想刺激她的,并不是他真的就要夺走知了的最后一线生机。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她已经平白替他挨了两刀,他再说这种话来为自己开脱,那就不是个男人了。
宋清歌等着他爆发或者发怒,毕竟以前她这样挑衅的时候,他都会是这种反应。如果他这样,那么她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回敬他,反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她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战祁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他没说话,她反倒是有些乱了阵脚,仿佛她希望是一拳打在沙袋上,等着沙袋反弹给她一下,这样两人才能继续打下去。结果这一拳下去却打进了棉花里,什么气都撒不出来了。
良久之后,战祁才说:“你受伤的事,我还没告诉孩子,怕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