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海的尸体是在次日傍晚时候打捞上来的。
身边的贴身太监不见了,皇后娘娘忧急如焚,差人宫中找寻,却在凤鸣湖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人说申如海患有眼疾,走夜路时不小心给绊进了湖里,也有人说申如海得罪了什么人,给仇家扔进去的。
可裴皇后不信。申如海平日里谨小慎微,安分守己,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十分的好,何来仇杀一说。
至于眼疾落湖,更是不可能。申如海虽然年纪大了些,眼睛却是十分好使。他曾多次夜里路经凤鸣湖,回回没事,何以偏生就这次落了水。
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
至于是何人,裴皇后当然也不知。
皇宫宫规森严,后宫不得涉足前朝,更不能私见外男。裴皇后与自家哥哥之间的往来,全凭身边的贴身太监与裴文眠安插在宫里的侍卫通传。
昨晚申如海去见戚融拿点东西,便再也没能回来。裴皇后私下着人去问细由,戚融只说两人分开时申如海还好好的,并不知晓其因何而坠湖。
戚融是裴文眠众多学生中的一个,被安插在皇宫里做一名小小的侍卫,主要任务是帮裴氏兄妹二人之间递传消息。
宋修濂所了解到的便只有这么多。
另外,那包从申如海身上摸来的药粉他也向言大夫问过了,结果令他震惊不已。
言大夫说,那药粉名为丹羌活,原产于羌竺国,是一种稀奇药物,后传入大靖朝,因其稀缺罕见,知道它的人并不多。
丹羌活呈杏粉色,细闻有股淡淡的甜香之气。它的稀奇之处便在于,药粉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宛如清水一般。
此药粉掺杂进食物里,不论男女,长期食用后可导致其终身难孕。
宋修濂不禁骇然。
贵为一国之后,本应母仪天下,恩慈黎民,背里却做出这等阴邪之事,实乃德不称位,大失母仪。
想来此药物只用在后宫妃嫔身上,皇帝身上是万万不敢的。可不管用在谁身上,一旦东窗事,皇后之位都将难保。
到时太子怕也会受到牵扯,轻则母子关系裂绝,重则储位罢黜。
宋修濂不禁想,有时候,爱的太重,反成其害。
此事如刺一样梗塞了他几日,一日朝堂上,皇帝给他下达了一项任命,连日来压积在心头的阴霾随之离散而空。
今年是乡试年,朝廷开科取士,他被皇帝钦命为江南一带乡试的主考官。
另外一名主考官是礼部右侍郎,谢广筠。
六月下旬,二人拿着礼部、兵部给的通行证,由官兵护随,沿官道往江南而行。
半月后,一行人来到淮江河畔。过了淮江,再往前两三日便可抵达目的地。
他们所乘船只为官船,水上有专门供官船通行的水路,船上竖有“奉旨江南乡试”
的大旗,所经之处,畅通无阻。
唯一不如人意的是谢广筠有些微的晕船,所幸事先准备有晕船药,倒也不至于让人坐卧难忍。
行船渡江的第二日,阴云密布,天空瓢起了大雨,雨雾缭绕,整个江面笼罩在雾气之中,宛若一副晕染的水墨画。
宋修濂与谢广筠二人坐在船舱内,将本届乡试题目又换改核实了几次,方从舱里面出来,感受这久违的夏凉之雨。
雨水垂落而下,落在雾气蒸腾的江面上,仿佛琴弦弹奏出来的音符,旋律优美,泛起层层圈波,明目洗耳。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苍茫烟波,浩淼无边,谢广筠为眼前美景所动容,情不自禁出一声感慨。
宋修濂心里也是别样的情绪,好久没感受过这般有韵致的雨了。南方的雨比之北方,总归有所不同,似乎多了些愁绪,让人心生沉醉,欲罢不能。
好景不该辜负,谢广筠叫人取来他的琴,席地而坐,琴放于膝上,信手轻轻一抚,一空灵宛转的琴曲铮铮而来。
琴声雨声交织在一起,透过雨雾,袅袅曳曳,不绝于江面。
一曲终罢,宋修濂不舍地睁开眼,转向谢广筠,“这曲子何名与这雨倒是十分应景。”
谢广筠微微笑道“曲子无名,我即兴而弹。”
既而抬手一拨,又是一松风竹雨般的曲子,雨幕潇潇,飘然而下。
一连几曲子之后,谢广筠叫人撤走了琴,与宋修濂烹茶品茗,对坐闲谈。
期间聊到朝堂之事,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当今皇帝身上。
谢广筠问宋修濂如何看待皇帝此人。
宋修濂左右看了看,并无人侍立身旁,便放松了心,略一思索,悄声说了八个字
“面和心狠,眼不著砂。”
李重献此人,看着和气面善,可一旦触怒了他,危及到他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会毫不犹疑,眼睛眨也不眨地处你于死地。
两个月前,原武彰在羌靖两国交战中吃了败仗,此事传到朝堂上时,官员们就和战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两国之间的战争断断续续已二十余年,战火纷飞,受苦的是黎民百姓。为免更多的生灵遭受涂炭,朝中半数官员支持和战。
其中有一人呼声最高,户部尚书赵孟堂,想是人老糊涂了,竟然说出公主和亲换取天下太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