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园会向来是京中盛事,不说那位锦衣卫陆炳大人自幼与嘉靖皇帝竹马之交,如今权势显赫名声滔天,乃皇上面前不折不扣的红人。
因此,其夫人操办的园会自然也少不了诸多名流到场,一时间少长群贤毕至,喧嚣堪比又一场元宵佳节。
女眷庭院里,早已飘满女子特有的清脆声响,夹杂以环佩步摇之叮当,几个年轻少女的调笑声如春风拂面。
“阿娴家排场果然大,瞧这豆沙桃花酥样式,别处哪能吃得到。”
“还有这六心居的酱菜,各样都来了几两,若搁在平日里我可吃不起,今日托阿娴的福,我可得每个都尝尝。”
“还有这螺,我竟是空长了这十六年,此前还从未见过,更别提摆在这儿待客了。”
一蓝衣姑娘拈起盘中一只鲍螺,露出惊羡之情,“姊妹们可真是都开了眼了!”
瞧见被打趣的陆府二小姐陆娴面晕绯红,垂眸视地,显然是心中羞赧,一侧身穿竹青色刺绣妆花裙的少女见状,心知她是天性内向,怯于成为话题中心,忙解围道:“我原来也有所耳闻,听人说此物谓之带骨鲍螺,工艺也颇为特别,我听闻需用蔗糖浆掺入奶酪,经熬之、滤之、钻之、掇之、印之(1)方得以出锅,大家可得细细品品。”
少女音如黄鹂,不疾不徐,语调颇像山间小溪潺潺流水。
闻言蓝衣姑娘笑得更开怀:“瞧瞧清稚这如数家珍的派头,果然徐阁老家宴也是这般阔气,怕是不输阿娴,哪天可要去见识见识。”
话题中心引向被称为清稚的竹青少女,她也并不客气,浅笑道:“其实找食材不难,只要有这份闲情逸致,我也可以做得出来。”
“那我等静候去清稚府上做客,可好?”
调笑的尾音刚落,几个姑娘的眼神又瞥向不远处自山茶丛间穿行而来的人影。
“是我哥哥绍庭来了。”
蓝衣姑娘小声,随即不怀好意地转向清稚,“你的小郎君来找你了!”
大家循目光望去,果见发挽玉冠的玄袍少年正疾步走来,众目睽睽下,趋向端坐座中的顾清稚。
少女起身行礼,少年亦回礼,声音里颇具几分意气:“家父特来遣我与顾姑娘送些薄礼。”
周围人立刻发出哄闹,其中就属那蓝衣女子笑声最为入耳。
饶是顾清稚平日再大方,此刻也不得不垂首避开视线,以温和含蓄的嗓音回他:“劳小阁老与严公子费心,这如何使得?”
严绍庭一笑:“不过是一些闺阁女子爱用之物,家母特意挑选,嘱咐绍庭定要与姑娘送来。”
说罢,眼神递与身旁小厮,会意后忙将手中一提锦盒递上,令顾清稚不得不接了。
“多谢夫人好意,小女感激不尽。”
她再深施一礼。
“竟当面送女子礼物,这严家当真是跋扈惯了。”
几丈外,两名男子经过此处,将此景收尽眼底。
两人俱是风度翩翩面容秀逸,一人着绯,另一着雪青,而雪青的那位比前者年轻许多,愈显高大挺拔,神情举止恰似天边之鹤,堪谓皎若玉树临风前。
闻得同伴如此不满,雪青男子轻笑:“肃卿何必义愤填膺,我倒觉得,士子敢于如诗经那般赠淑女以芍药,却是真君子所为。”
被唤作肃卿的男子反驳:“太岳此言谬矣,如此大胆露骨何以称为君子?他严世蕃就是荒唐惯了,上梁不正下梁亦歪,诱得其儿子也这般行事。”
被驳斥的那位只笑而不语,一面缓步走过庭院,一面淡淡望了眼其间二人。
严绍庭自是生得风流倜傥一派潇洒,且因自幼习武,如今蒙恩荫袭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眸色更是神采飞扬,眉间英气尽显。
而那少女他并未看清面容,只依稀觉得身形娇小,如一只花树间可爱的兔,如今仅是缄默立着,气质便仿佛古画里的仕女静雅窈窕,站在严绍庭身边瞧上去相当般配。
他回避目光,继续与同伴朝前行去。
庭内自严绍庭离开后,早陷入了无止境的好奇心中。
“能否打开让我们看看,哥哥究竟送了你什么?”
蓝衣姑娘率先发问,将小脑袋探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