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兮脸上一白,目光掠向我,眼中惊疑不定。这番话说得委实巧妙,各大派心知他言语的“关照”
是何用意,亦终于明白一路将他们阻回来的瑾瑜便是瞿门曲徵,只是偏偏不敢开口质问,否则便落了觊觎璞元真经的口实。
“一路朝夕相处,我与金姑娘相见恨晚,定下婚约亦是水到渠成之事。”
曲徵不着痕迹的捏了下我的手,我心中一凛,稍稍平复了些。眼下是我设想中最好的局面,他当众承认我与他的婚约,如此璞元真经这祸端,终于丢给瞿门,再无金氏镖局甚么事了。
至于我能否全身而退,便只看自身造化罢。
“如此,倒要贺喜曲公子了。”
那慈眉善目的老者第一个反应过来,微微倾身相贺。
“多谢俞师伯。”
曲徵弯起嘴角道,我恍然了悟,这老者原来是与瞿简齐名的老英雄俞望川,亦是俞家的现任掌门,俞琛与俞兮的爹爹。
“不知瞿门主何时出关,老夫多年不见他,连收了这么个神秀的弟子,都藏着掖着,当真该罚两杯。”
俞望川抚着胡子道。
“两杯怎够,须得十杯!”
御非哈哈一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终是缓和了下来。我随着曲徵落座,各派前来道贺打探之人此起彼伏,苏灼灼沉着脸,只是闷头喝酒,我复又觉得背后凉飕飕。
喧闹了半日,酒席近尾声。我在众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下抿着嘴,蚊子般的对曲徵道:“不好意思哈,这般当众承认,打乱了你的计划么。”
难为他竟然一字不漏的听清了,曲徵低下头伏在我耳边,轻笑道:“没有,当众承认,原就是我的计划。”
这般姿势,便似我二人在亲昵的说些私话。我惊讶的侧头看他,却不知他离得如此之近,脸颊几近碰到他的唇,登时半张脸如火烧般掠开红云:“那、那眼下……”
“眼下,你须告知金老爷实情,让他一切装作不知便好。”
曲徵低声道:“今日之后,会有各路人马来打探引诱,甚至娶你做少夫人,认你做干女儿,都不稀奇。”
我默默的吞了下口水,怪不得刚才那几人与曲徵说话,却连番向我挤眉弄眼,原是意欲勾搭。
“当然,亦有直接来取你性命,迫你说出真经下落的。”
他微微笑了笑:“你预备如何应对?”
我坚定且果断的道:“一律推到你身上。”
曲徵失笑:“好计策,但未免过于无情了些。”
这货居然说别人无情,便好像狐狸指责兔子狡猾一般,委实笑话。我面不改色,亦跟着笑了笑。他风姿本就卓绝,这般笑起来,实是惑人之至,引了在场一众女子火辣辣的目光。
于是在苏灼灼的神情变得要吃人一般时,我终于在众多眉飞色舞中,后知后觉的接到了属于金老爷的那一枚飞眼,借着曲徵挡住他人一时,悄悄的从大厅溜了出去。
我与金老爷到了一处隐蔽的厢房,白妗妗于门口守着,乌珏在屋内候着我二人。时间紧迫,我心知各派马上便会跟来,便将整桩事情去繁从简,快速说了一遍。
乌珏蹙着眉,面有忧色。而金老爷直接愣了神,半晌没有说话。
“近日镖局前后,多了许多暗中查探之人,我便觉着不对。”
乌珏叹道:“想不到竟是这么一桩天大的祸事。”
金老爷默然良久,轻轻一叹,忽地向我深深作了一揖。
我忙想后退,却被乌珏抵住了:“姑娘不必客气,你受得起。”
“上天怜我金家……”
金老爷喃喃道:“若不是百万你,这一场天降横祸,镖局怎样都是避不过的……只可惜,只可惜拖累你了。”
我心中一酸,站直身子道:“老爷言重。若不是小姐和老爷,我如何能活到现在?”
“当年秋儿救下你,果真是我们金家的福分。”
他目光忧虑,苍老中尽显疲惫之色。我不知该说甚么,便躬身道:“此事……此事还是先莫告诉小姐罢,她刚刚大婚,别……别让她糟心。”
金老爷不答,只是叹气。却见乌珏上前一步,赞赏道:“我如今才知,为何慕秋这样看重你了,金姑娘忠义,教乌珏拜服。”
他顿了顿,转向金老爷道:“为今之计,镖局须得退身事外,暗中寻查托镖人才是上策。等这阵子过了,我当收金姑娘为义女,风风光光嫁入瞿门。”
我与金老爷都是一愣:“这……”
这岂不是引火烧身么,各派想拉拢我,只因不知璞元真经是假。乌珏既知这是一场阴谋,不躲得远远的便已是仁至义尽,怎会……
“姑娘年幼,尚且忠肝义胆。”
乌珏坦然一笑:“难道乌珏便怕了这群匪类不成?你冠了我的名号,总教江湖和瞿门的人不敢欺负了你才是。”
三年之中,我一直觉得慕秋这位师父总是板着脸太过严厉,是以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多做停留。如今细细瞧来,他大约五十出头年纪,浓眉大眼,目光磊落,极有侠者之风。
收为义女,收为义女……我心中激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隐隐欢喜时,白妗妗出声示警,似是有人走近。我急忙从后窗翻出,依了金老爷的指点,抄偏僻小道回了自己的厢房,关门之时心中都是暖烘烘的。
忽地一个声音轻道:“事情已谈妥了?”
我万万没料到房中有人,吓得魂魄出窍,险些将手中插门的杠子丢出去。曲徵坐在桌前,弯起嘴角道:“原想你此去陈情,总要声泪俱下一番,不想竟笑得如此开怀,是我多虑了。”
我摸了摸脸,这才发觉脸上一直挂着笑,揉了揉哼道:“你怎么在我房里……也不说一声,很吓人的好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