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过日子最不易的便是小百姓,这两年小九经营酒铺,在这里摸爬滚打,他明白,鸡蛋碰石头,吃亏的那只会是鸡蛋。有时候不强出头,委曲求全一些,才能保护自己。
更何况,这酒铺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小九将酒窖的男人带到了自己屋里,他没有告诉小吉和老白任何一人自己救了一个身份不明还身受重伤的人。
男人的身上除了箭伤,还有几处凌乱的伤痕。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疲惫不支,他晕了过去。小九药柜里倒是备有一些治外伤的药,只是这男人伤得太重,伤药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要救他性命还需得一些时日的调理。小九不知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气度不凡,身着锦衣华服,遭遇劫难也定是有缘故的。
自打小九将这男子救下,老白和小吉便觉得九哥变得有些奇怪。后院的屋门总是关得紧紧,不准任何人进去。虽老白他们不敢违逆小九,可心里却是痒痒,不知小九屋里到底藏了什么。还是小吉胆大,一天晚上借故说天凉难眠要去小九那里借床棉被,小九早看出他们俩的心思,也不多言,只开了窗户,扔了一条棉被出去。还道:“被子给你,只是男子汉血气方刚的,这才九月的天,便要盖棉被,小吉,你的身子,有些虚啊……”
小吉哭笑不得。
受伤的男子倚在床上,刚才的动静他也听到了,这两日他住在这里,本担心那些官兵还会折返,但一直未来,心知他们一定是被他的部下骗过,误以为他已经葬身在湍急的岷江之中。如此,他倒是不用怕连累了这酒铺的三个无辜之人了。
小九端起桌上的鸡汤喂男子喝,男子瞧着鸡汤上浮起的油,不禁皱皱眉头。小九道:“你流了那么多血,就别嫌这嫌那了,这可是我今早让老白刚杀的鸡,你若不喝,我可自己喝了。”
男子知道小九是好意,说道:“在下并非嫌弃,多谢小兄弟。当日你不仅出手相救,还留我在这里,为我疗伤,此恩此德,我铭记于心,将来……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此大恩。”
“别说什么报恩不报恩了,我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又不是等着你来报答的。”
小九舀了一勺鸡汤喂到他的嘴里。小九说的倒是实情,当初救人,一半是因为心有不忍,一半是因为憎恶官差的仗势欺人,至于救下了,以后的事,他压根没考虑过。
“我在这里住了两日,还不知小兄弟姓名。”
男子问道。
“我排行第九,小吉和老白都叫我九哥,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或是叫我小九也可以。”
男子清俊的眉目露出一丝笑意,说:“瞧你年纪轻轻,怎么他们反倒叫你哥呢?”
老白的确比小九年长,当初他举目无亲,是小九收留了他,他虽虚长两岁,心中却一直敬重小九,也不管这岁数之差,只是唤他九哥。而小吉,是被人牙子贩卖的童仆,在外受了不少苦,原先被卖到马房当小厮,因犯了事被主人家责打,赶了出来,也是小九将他带回来的。在千杯居,没有主仆,没有尊卑,三人亲如兄弟一般。
小九反问:“那你呢?你有名字吗?我总不能总是你啊你啊这么喊吧。”
男子略略沉吟,答道:“在下名叫云彻。”
云彻住在酒铺并非一日两日,总是瞒不过老白和小吉两个。只是当小吉有天实在忍不住趁小九不在的时候上房揭瓦,看见里面竟是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时,他有些惊诧了。
要是藏个女子,那倒情有可原,毕竟九哥喜欢女人,这没啥大不了呀,可他把个大男人,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藏在屋子里,那多少总是有些令人浮想联翩的。
莫非九哥有龙阳之癖?小吉将自己的疑虑讲给老白听,老白狠狠敲着小吉的头道:“九哥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癖好呢!定是别有隐情。”
“你们两不去做饭,凑在这里嘀咕些什么呢?”
小九拎着鸡从外面回来,正瞧见了这两人,随手将鸡甩给了老白,“炖些鸡汤,只留汤,鸡肉还是同原先一样,捞出来做葱油鸡。”
“九哥,你都连着喝了五天的鸡汤了。”
老白嘻嘻笑着,问,“这到底是你要喝,还是给屋里那人喝的?”
小九瞪了小吉一眼,心知也瞒不住他们,便说:“这事不要声张,否则再招惹来那些官兵,咱们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不再多说,小吉和老白虽心中有些惴惴,但既是小九留下的人,他们也不敢反对,只是担心此人,不知他是犯了什么事才被人追捕的。
小九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云彻其余的一切,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于他而言,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更何况这几日云彻的伤势渐渐好转,想来过几日他便会离开此处,以后天涯两端,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牵连,又何必去打听那么多呢。
这一晚,小九照例给云彻喂了些饭和鸡汤,又给他伤口敷了些止血的药,随后便躺在地铺上,准备入睡。月色如水,透过窗户照进小屋,小九翻了个身,只听云彻唤了他一声,低低说道:“小九,我有一个请求。”
“唔?”
“那个……我想沐浴……”
云彻低低说道。
也难怪,这都过了好些日子了,小九只顾着照看他的伤势,并未想到他也要沐浴更衣这件事。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小九起身给云彻烧了一桶热水,帮他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
“你自己洗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小九便要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