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江夏,你这样的小姑娘迟早还得……”
又一个好女子从此要堕入风尘了吧,有人想。
“我要去荆州!”
小姑娘咬了牙说。没人注意到,此时她眼中一朵火色的莲花乍然一现。
应家、何家,他们所有的人要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无论是作为小枣还是萧素素,都绝不会与他们善罢干休。而荆州,有个人,那个人迟早会带着她重回建康。
只不过,从此后一个好女子就要堕入风尘,从高高在上的的公主化身入妓乐行中。落花入泥,天上人间。
但,她还是要去荆州,那个她原本以为十分遥远的荆州。建康城中甄别得紧,她不得不选择暂时的离开。而荆州,有仇家的儿子、万年公主的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婿——应无意。
应无意,长得丑陋,却号称才情极高。甚至被称为南朝第一才子。弹得一手好琴,人人都评价他:尚清谈而性淡泊。听说他极爱结识有才艺的人物。府中畜养了几十歌姬舞姬。若是有才艺去投奔他,想来他不会嫌再多一个。
而对眼下的小枣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也是应家人。
这是小枣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不然以她一介微末,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接近仇家。做为萧素素她已经死过一次,她现在是卑微的小枣,她再没有牵挂,也没有了荣辱。
歌姬、舞姬,这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资本。从此后,她注定要在滚滚红尘中沉浮。
“荆州啊,荆州更远,”
旁边的人感慨,“不过那是比江夏更大的码头,你会有好生意的。”
有人偷偷觑了她两眼,真是个漂亮小姑娘呢。
☆6、相逢何处
两个月后,小枣姑娘已经出现在荆州城的街道上了。
荆州临江,江水在它古老城墙下打个旋,又东逝而去,卷去无数的物是人非、历史尘埃。自北帝觑江去后,荆州的防备稍稍放松,街上看到游荡的兵士就比别的城市多些。
与背井离乡的几万下江人一样,小枣在荆州也是暂时的浪迹街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不急着谋什么差事,也从不去牙行盘桓。她只一身素裳,手持牙板。沿着街头有一句没一句的卖唱为生。有时在街头听人谈论起荆州的人物掌故,她连卖唱也省了,只顾踮了脚在一旁听得入迷。
她生得貌美,又别有一翻让人流连的气韵风味。难免惹人注目。有荆州大户居然慕名而来,重金聘她去府中献艺。还有那等勾栏瓦舍舞榭歌台也愿意为她一掷千金。
这些小枣都一一婉据。只不过她因此更显谨慎,更不愿抬眼看人了。
“定是落魄的富家千金!”
有人这样说。
小枣听了,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日,小枣站在荆州城的街头,看着眼前走过的士兵号衣上的“应”
字,瞳孔一缩,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到常态。她左手拿了只破碗,右手中牙板一颤,檀口微启:“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
声音低沉而悠远,如吟如涕,居然有刻骨的伤痛之意。引得路人纷纷则目,这一看之下,有人不免觉得有些惊艳,忍不住又再多看几眼。
街上走过的兵痞,循声看见小枣,眼神也不免涣散起来。有人过来在小枣的破碗里扔下一枚铜钱,然后戏虐的用手去摸小枣的脸。
小枣机敏的向后一跳,躲了过去,然后匆匆鞠上一躬,把破碗伸回对方面前,示意对方可以拿回那枚铜钱。
旁边的人都讪笑起来,那人窘迫,慌慌张张走开了。
小枣不紧不慢的又打起牙板,继续唱:“一顾倾城国,千金不足多……”
两个月的东风,让荆州城填满了从下江来的难民。这让荆州刺史庾季急得直挠头。“应车骑,你说这可怎么办?这些人都是乱民,随时会惹出事来。”
“男的让他们修江堤,女的都发卖到娼门便是了。”
应家三公子应无意此时懒懒地坐在庾季座中唯一一片香簟上。手中拿着半片牛肋大嚼着。
“啊呀,应车骑说笑,我哪里敢像令尊应大司马那样行事,我可害怕那些乱民闹起来杀入这刺史
府。”
“那你管他们饭好了,像菩萨那样供着,他们会更感谢你。”
“咳,我是认真向应车骑讨计策,休要取笑。应大人说说如何才能骗他们自己回下江去?”
“我爹没要他们回去。”
“可他们就是下江人啊!”
“那你自去和他们打商量,就说:你们是下江人,应该老老实实呆在下江,不该来荆州。如此说过,看他们走是不走。”
“唉呀!应车骑!”
“安置那些人是你刺史的事,我是武职,只管领荆州兵马。”
应无意看一眼手中啃光的牛骨,随手一扔,站了起来,“我这个下江人该走了,看看从那些新来的下江人中,能不能找到让我合意的家奴。嗯,说不定我一高兴多买几个,也算是帮你忙了。”
应无意仪态从容的弹弹衣摆,冲庾季微微一笑。连告辞的客气都没有,便翩然而去。宽衣缓带,衣袂翻飞,倒似谪仙般的洒落。
应无意这人,惹不论颜面,姿态之风雅,一向勘称南朝第一风流人物。
他走后,庾季对着仆佣叫:“还不快来收拾,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块香草簟,用去我五万钱!这下沾上牛油的污秽,可别弄不干净!”
大街之上,应无意放慢了羁辔。如今的荆州城,满街尽是下江口音,这是他熟悉的乡音,按理他应该觉得亲切。
“两位南朝最美丽的公主都丧身火海!”
他听到街上有人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