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付贵的心理防线打开了,直勾勾地盯着张加帅说道:“老弟,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能量我在圈子里也听说了,薛大公子的项目就是你操作的,开始接触时看你年轻,觉得不太可信,几回接触下来,你还确实有手腕!”
张加帅不在乎他说什么风评舆论,表情上没有任何动摇。
“我也实话实说,本来我就在南山县城有一个加油站,自己养着几个罐车,后来,薛公子把南山钢铁的供油合同拿到了手里,转包给我,我挣了钱了,薛公子是我的大贵人。薛公子批来了十一个加油站规划点,让我出面操作,成立了公司,把项目建起来给我了,我这十几年赚的钱全在这十二个加油站上,可咱做经营做管理真是不专业,也没有当企业家的素质,不贪心,不如变成现金攥在手里踏实!”
付贵这番话说得真正有些动情了,与张加帅最初的猜想吻合。
“区总,加帅老弟,我说我在你们单位没有几个认识人,你们也不信,确实有人是给我支招儿,我心动了。而且薛公子的项目做成了,也显示出你们央企的魄力!我今天晚上约了薛公子,他让我先来谈谈,有了意向,薛公子答应再帮我推动一把!但刚才加帅老弟的话让我如梦初醒啊,你俩没答应呢,别人谁答应也不算数儿啊!”
付贵把手中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说话的语慢了,声调低了。
“我服了,真服了!区总,加帅老弟,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跟别人能相处,就给我一个机会,我付贵也是能相信的人。项目卖了我就去新西兰了,家里也没有老人了,这辈子都不想回来了,你们能放心不?我这十二个加油站拿到手里,买地建站办手续,一共花了不到五千万,加上银行贷款和薛公子那里分红,我的本钱有数,全部身家都在这里。我拿走一个亿,你们看着操作,剩下的我一分不多拿,都归你俩。”
付贵虽然有些激动,但声音很低。
张加帅不说话不行了,只能尽量温和地回应道:“大哥,您想的有点复杂了,既然您这么真诚,我也跟您说点交实底儿的真心话!薛公子的项目,我胆子还没有大到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程度,所以,不要听信外面的疯传,您设身处地去想想,换成您来坐我这个位置,面对薛公子,您敢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张加帅递给付贵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继续说道:“至于公司这边,也许在您之前的合作中,有些人情份往,我不做评价,但我和您说句实话,租赁项目基本自主,上级公司只看常山公司自己的决心,所以没有太大的关注度,但,整体收购上亿的项目,决定权在上级公司的手里,常山公司没什么话语权,而且,上级公司十三个委员,每一个都是省部地厅级别的,沟通难度有多大?你可以私底下问问薛公子,他自己的项目,怎么沟通的,看看他跟你怎么说!再说句我不该说的话,大哥既然能找到上级公司的马书记,您可以问问马书记,他打不打包票,他如果给我指点出新的方案来,我一定全力以赴!”
付贵抽着烟,听得入神,烟灰忘了弹,掉落在地,张加帅继续说道:“既然大哥已经托付出来薛公子,那晚上咱们坐一坐,薛公子见多识广,让他听听你的问题和我的方案,您也当面看看,我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过从甚密!”
付贵点了点头,看了张加帅一眼,对着区总说道:“也好!区总,那晚上咱们和薛公子坐一坐吧!”
说完,看区总点头同意,起身告辞。
付贵风风火火地离开,猜想一定是躲进车里找人商量对策去了。张加帅送到电梯口又返回区总办公室,区总躺坐在老板椅上,眼睛微闭,神情中透露出疲惫。张加帅收拾了付贵的茶杯和烟灰缸,区总坐起身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加帅,事情复杂,你要谨慎应对啊!”
张加帅在区总对面坐定,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认真说道:“老大,跟我前期预想得差不多,付贵的公司背后确实有薛公子的影子,但薛公子应该早就脱手了。现在帮付贵出面,无非是顺水推舟,他今晚态度表现得如果强硬,反而是问题不大,但他姿态放低,咱们就真的麻烦了!薛公子摆出求人的态度,咱不得不重视笑里藏刀!”
区总未置可否,眼神不聚焦,沉吟道:“的确,薛公子出面站台,这姿态咱们可以理解,付贵的话比较可信,整个常山市有手笔批下这么多加油站的人,也就是他了。加帅,你想过没有,万一薛公子尚未完全从付贵的公司里完全抽身而退,那么,你这手狸猫换太子,可就是把他得罪了!目前看来,付贵公司整体收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老大,先明后不争,我把程序说得很明白,他们退与不退,成与不成,我又没啥话语权,起码付贵的项目,不是我挡他的财路,而是他只有这么一条路子能行得通,恨我有啥意义呢?”
张加帅知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的道理,但做人做事的底线,不允许他顺情说好话,把国有资产轻许于人,虽然他有谋私,但始终自认为取之有道。
区总沉思,显然是对此事充满担忧,既苦恼于常山水深,薛公子专横跋扈,又担心张加帅这位手足兄弟的安危,毕竟是张加帅在火线上冲锋陷阵,自己一直躲避在兄弟的背后,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而且,自己是外派干部,随时可以回京,加帅是本地人,如果得罪了薛公子,步履维艰。
张加帅看区总不说话,自觉起身退出了办公室,他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是有些自信的,薛公子的态度真的很重要,既惹不起也躲不掉,但之前已经共事一回了,薛公子明确知道这种上亿的项目,常山公司到底有有多大的权重,所以,张加帅更愿意相信薛公子的明智,而不是过分恐惧担忧。不过他的心情也莫名的沉重,下午半天的专注力都不集中,直到区总通知他,薛公子亲自打电话,晚上在君圣酒店请区总吃饭。区总更加感觉事态不妙,张加帅反而清醒了。
张加帅开车载着区总赴宴,两人在车上并未交谈,临下车时,张加帅轻声说道:“老大,放心,不管是蜜糖还是毒药,我来尝试,您稳住了!”
区总神色凝重地看着张加帅,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有满嘴的话话想说,却又不能脱口而出。张加帅跟区总对视了一秒,脸上调整出标准的笑容,像个专业的演员。
来到包间,付贵已经在沙上抽烟等候,三人坐在一起,等着薛公子到来。不一会儿,房间门推开,薛公子在几个随从人员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这是他惯常的出场方式,派头十足。
薛公子个头不高,但十分干练,脸庞线条硬朗,浓眉大眼,与薛军市长模样特别像,酷似神雕侠侣时期的古天乐,白净帅气。可惜就是不足一米七的身高,跟张加帅在一起吃饭喝酒时,几次都对张加帅的身高气愤不已,笑骂张加帅大傻个儿,半开玩笑地说,自己选员工选合作伙伴,都不找比自己高的,张加帅是第一个。
薛公子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加长路虎开路,劳斯莱斯居中,埃尔法商务车后面跟着,去哪里从不自己开门,没人给开房间门扭头就走,没人给开车门就不下车。开始时,他是张加帅见过的最傲慢的人,但这种傲慢却被他当作理所当然,从不自觉无礼。几番接触下来,张加帅也有了自己的理解,一个人如果从小到大都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绕追捧,他就真的是习惯成自然了。他虽然傲慢,却比大多数人简单,他的所有商务活动,都是参谋们议定的方案,只是为了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没有好恶,没有取舍,他不会情绪化,更没有别的算计。和他相处就像是他给你写好了剧本,你过来按照剧本配合着演,虽然你有时候的反应会出乎他的意料,他更有了表演的乐趣,但不论你怎么加戏,他一定会引导你回归到剧本的结局,不存在反转!
薛公子对区总是商务礼仪,外交官一样文质彬彬,但对张加帅却有些特殊对待,捅了一下他的腰眼儿,骂了一句大傻个儿,然后招呼众人落座。社会上有人传言薛公子有断袖之癖,张加帅一直感到恶寒,但与薛公子几次接触下来,倒没觉察出取向有问题。
薛公子饮酒但从不过量,三小杯茅台过后,开始边吃边谈:“付贵老板是君圣集团的合作伙伴,中化供销也是君圣集团合作伙伴,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所以我今天出面给两家牵牵手。大哥也好,老弟也好,都是本乡本土,区总虽然不是老乡,但融入地非常契合,常山已经是区总的第二故乡了,咱们互帮互助,亲上加亲,共同享用常山经济展的显着成果,共同进步!”
付贵大老粗一个,接不上话茬儿,区总不好表态,只是微笑点头,张加帅不能让薛公子的话掉在地上,默契地配合着演出,喊了一声:“会长。”
薛公子是常山市青年企业家协会的起人和第一任会长,卸任之后成为荣誉会长,他喜欢以青年领袖自居,在君圣集团董事长的头衔之前,总是加上青企协荣誉会长的名头,所以圈内人称他为会长。
“会长和君圣集团是常山商界的一哥,扛把子,不论本地的外地的,只要是在常山的,都是君圣集团的伙伴,都想成为会长的朋友!”
张加帅故意夸张的言辞吹捧,但薛公子不是那么浅薄的人,哈哈笑道:“没屁硬挤,锻炼身体,就你这马屁拍得,一点儿不走心,零分!”
张加帅假装一脸尴尬地憨笑,附和着:“这项业务确实不熟练,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你小子甭想蒙混过关,今天不是插科打诨的事情。付贵全副身家托付到这里了,区总,给个准主意吧!”
薛公子锋芒毕露,不再寒暄客套。区总和薛公子对视一眼,语气轻松,“薛总,您这可是师出无名了。可能付贵老板没有跟您说清楚吧,准主意早就有了啊,加帅是项目负责人,一直在出谋划策!您是与我们合作过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只要是薛总的项目,我还是同样的表态,从我做起,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