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境时仍然维持着起初的姿势,低着眼,心不在焉地看着白色被套上的医院标识。
刹那间,思绪被黎思甜的话勾回至宋宜禾初三那年,他临时借住宋家的那个深夜。
漆黑无声的二楼走廊口。
少女穿着干净柔软的及膝睡裙,拎着塑料盆被宋星瑶堵在中央,盈弱的光线映亮了她的眼睛,脸色淡而白,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没想过要抢走你任何东西,领养是爷爷作出的决定,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找我茬。高中毕业我就搬出去,不会再碍你的眼。”
贺境时正好站在拐角口,烟头的火星子在黑暗里摇曳。闻声看过去,只见宋宜禾神色平静,只能从声音里分辨出细微异样。
他掐灭烟,好整以暇地调整好姿势。
正想再近距离观摩这场硝烟时,那个印象中遇事温吞安静的少女举起盆子,朝宋星瑶晃了晃:“最后一次,别再找我麻烦。”
“……”
宋宜禾弯起唇角,露出一丝隐忍又平淡的笑意:“否则的话,下次泼你床上的,可能就不只是洗衣服的脏水了。”
那
()是贺境时第一次看到她有脾气。
次日醒来,宋宜禾就又变回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养女。直到半月后,宋星瑶被他在拍卖会上使了绊子接连错手,恼羞成怒,贺境时才又看到宋宜禾嘴角扬起的弧度。
……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贺境时抽回思绪,看着探头探脑张望的宋宜禾,联想到他质疑她为什么计较沈璃的话。
一瞬间,浓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在宋宜禾眼里,沈璃与他是多年好友,纵使听到什么,她也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反复试探着找那个能让她纾解情绪的临界点。
她从来都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怎么去这么久?”
“他们走了?”
宋宜禾放下保温壶,顺手收拾了茶几,“这层楼的热水机出现故障,我正好打电话跟公司请假,就去楼下了。”
贺境时应了一声:“今天陪我?”
“是呀。”
宋宜禾抽了张纸巾,将桌上的果皮扔进垃圾桶,“我怕你还会发烧。”
贺境时轻笑:“担心我啊?”
闻言,宋宜禾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境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瞳色漆黑,恍然之间让人觉得带了点儿难过的意味。
心头微动,宋宜禾走近,踯躅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
掌心下的温度很正常。
宋宜禾松开手,胳膊撤离的同时,恰好撞入贺境时仰头看她的目光。
“你怎——”
“对不起。”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惊讶,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琢磨其中缘由,面前的人就抬高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
柔软的腹部贴上了贺境时的侧脸。
宋宜禾心口一跳。
这个角度与距离看过去,能看到贺境时发顶有两个不太明显的旋儿。
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宋宜禾揣测:“刚才跟黎思甜他们聊得不开心吗?”
“不是。”
贺境时回答完,又被她这疑惑逗笑,“你脑洞还能这么大呢?”
宋宜禾没跟他计较:“那怎么了?”
贺境时直言:“我昨天凶你了。”
宋宜禾没明白这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什么时候?”
“在车上,因为沈璃。”
话出口,贺境时意识到这意思不对,又赶紧补充,“我因为你吃沈璃的醋觉得莫名其妙凶你了。”
“……”
其实宋宜禾有些不理解他这脑回路,但见对方郑重其事的态度,思索三秒,最终还是放弃了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