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非没说话。
最后,曲明磊一锤定音:“那就去仙女山嘛,我妈有个朋友在武隆开宾馆的,可以给大家搞两个免费的房间,最近仙女山好像还有音乐节,蛮热闹的。”
如此,周序梦想中的、盛大的毕业旅行,变成了短小精悍的区县三日游,那晚,周序很不开心,拉着俞非生了好久的闷气,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去打暑假工,俞非吞吞吐吐,说不出个确切的原因。是缺钱吗?不缺,周序那里存的爸爸那里搞来的钱,已经超过10万了;是想历练历练吗?也不是,她明确的知道自己不需要历练;是好奇吗?不,一点也不好奇,小时候,俞非天天跟着周文丽摆夜摊,长大一些,从东郊搬到长兴街后,周六日又跟着周文丽到雇主家干活,打工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没有一处值得她好奇。后来,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久,俞非才发现,那时的她,是想惩罚自己。
她觉得她享了爸爸的钱财,让周文丽不开心了,所以她要惩罚自己,不准出去玩,不准开心,要受苦,要遭些白眼和冷待,要感受一些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她才会慢慢原谅自己。
关于这些隐晦艰涩的窘思,俞非始终没有同周序讲起,她想,他不会明白的。
但其实,周序大概是明白的,说到自我惩罚,他也有些经验——关于于桢,关于那一丝一闪而过的庆幸的念头,他隐约也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和俞非做朋友,只能做朋友。
262011年,夏,辩论赛
周序的生活一向规律: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多喝水,熟睡8小时,健身,踢球,偶尔喝功能性饮料,适度饮酒,定期与好友聚会,喜欢按规划行事,讨厌计划被打乱——他的生活和他的名字一样,秩序井然。
迄今为止,只有两件事会叫周序的生活短暂失控,一个是世界杯:每逢世界杯,周序总是要熬夜的,如果是和球友在烧烤店里看,也会喝很多扎啤,喝到醉醺醺,凌晨才回家,这样一来,节奏不免会被打乱一阵子,他当然也盼着世界杯来中国踢一回,可惜以国足的情况,这种念头几乎可以说是——妄念;另一个总叫他失控的,其实不是一件事或一个物,而是一个人,俞非。
周序理想的大学城市,是北京,他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周进和吴士心带他去过一次北京,他们去了天安门,长城,故宫,圆明园,颐和园……去北京之前,周序也去过许多其他的城市,但没有哪一个城市的景点,能像北京的景点一样井井有条——唯一略显脏乱的元素,是景点内外流动的游客,除此之外,景点本身,由内而外,干净庄严,纵然是圆明园里的断壁残垣,也透着一番规整肃穆的气氛,北京,一个平坦方正、郑重其事的城市,一个和雾山、长溪完全不一样的城市……周序因此格外关注北京的学校。
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周序和俞非闲聊,聊到彼此理想的大学城市,俞非说,杭州还不错,名字好听,气质出众,又说,“但我不会去外地上大学的,不想离家太远。”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放心我妈和我妹呗。”
她的理由总是很充分,她的生活一向围着她和她爱的人而转,而他,不在其列。
不行就放弃吧,毕业旅行被放了鸽子后,周序时常颓然着想,爱情有什么重要的,生活又不是言情小说,一个女生而已,到底有什么不好放下的,再说了,也不存在放不放下的问题,他根本就没拿起来过。
成绩终于出来了,605分,比平时摸底考试差了20来分——但也不怪他,这一届理科的雾山卷确实比往年难了很多,没办法的事,终归,他老早以前定下的目标:北京理工大学是去不成了,如此,去哪里就都无所谓了,所以当俞非邀请他和她一起报雾山大学时,他考虑了一晚,同意了。
倒不是为了俞非,绝对不是的,周序知道,周进和吴士心也希望他能离家近一些,况且,雾山大学是西南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学,若是对外省没有执念,留在雾山,雾大是最好的选择。就这样,周序和俞非从高中校友变成了大学校友,俞非在新闻学院,周序在土木工程学院。
不知是在高考这等人生大事上失了控的缘故,还是进入一个新的环境新的阶段不适应的缘故,刚上大学那阵子,周序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阵潮湿连绵的阴雨期——幸好有俞非。故而每每心绪不佳之时,他就去找她,他将她当作伞、当作阳光,悄然的依赖。
渐渐的,在系里和足球队交到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慢慢适应了大学里的学习节奏,掌握了大学里的生存法则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这时,大一已过大半。
生活好比一条珠串,日子是长链上大同小异的串珠,入学军训,社团招新,迎新晚会,十佳歌手比赛,辩论赛……过去大半年里,这些异常欢腾的日子,仿佛镀了色的彩珠,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像长链上刻意设置的精彩卡点,时过境迁,再回望长链的彼端,普通的珠子隐入虚空,消失了一般看不见,只剩下那些彩珠仍在闪闪发光。总而言之,虽然很是忸怩了好一阵子,但大一这一年,如今沉下心回看,整条长链色彩缤纷,总体来说是相当热闹的。
热闹,又开心,当然,除了辩论赛。
因为周序和俞非频繁见面的缘故,一开始,周围人还以为两人是男女朋友——倒也十分般配,时间长了,两边系里的同学就都知道了,两人只是朋友——抑或是顶着朋友名义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