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非不太擅长唱歌,却听得很多,陈默这般唱功,得一个“雾山张震岳”
的称谓也不为过。
一曲唱罢,陈默兀自朝着俞非三人走了过来,走近了,先挥着手同吕琳曾墨各打了声召唤,而后才弯下腰,一脸宠溺看着俞非,开口第一句却不说你好,不讲很高兴认识你,不自我介绍,而是问:“听说你喜欢我啊?”
接下来的事情——尴尬——却十分顺理成章,俞非和陈默互相留了电话。
俞非……倒不是想和陈默谈恋爱,她只是情不自禁想靠近他,仅此而已。
几人沿着滨江路散步,一路从比赛地点走到城铁滨江路站,对岸灯火通明,夜空繁星点点,俞非不住的偷瞄身旁的陈默,感觉一切熠熠生辉,亦真亦幻……
当晚到家时已经9点,这在周文丽看来已经很晚,“耶,我幺儿还晓得回家啊?!老子还以为你找不到路了诶!”
“哎呀,我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打电话管啥子用?啥子唱歌比赛要看到九十点?你不要以为老子管得松就出去乱跑,你看看人家周序,都在屋头学了好几个小时了。”
“喔好好好晓得了晓得了,下次不会了。”
勉强蒙混过关,洗漱睡觉,却久久都睡不着,心里莫名发怵,到底在怵些什么?想不明白。
终于还是迷迷糊糊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枕头下的手机呜呜的震了起来,摸出手机眯着眼一瞧,是班长徐胜,快12点了,他打电话做什么?俞非慢慢悠悠接起,嗓音绵绵的,“喂班长,你自己看看几……”
“于桢自杀了,现在在人民医院抢救呢,你赶紧过来吧!”
班长很快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这嘟声,俞非听着,像一个无尽悲伤的,呜咽的,寂寞的……句号。
142008年,春,葬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式防盗门的急响穿过客厅传入卧房时,周序正在看电影。
“大半夜的,谁啊……”
他嘀咕着关了电脑上的视频,确保就算他不在家,别人也无从发现他的浏览痕迹后,才起身走到客厅打开猫眼警惕的瞧了起来,竟然是俞非。
连忙开门,周序正想问话,却被俞非抢先,“于桢出事了,现在正在抢救,你可不可以载我去人民医院……”
她把手中的一大串钥匙递了过来,双眼满布哀求的神色。
“你等一等。”
周序返身回屋,利落换了身衣裳,拿着手机、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两人骑着周文丽的踏板摩托车,出了小区往右下方拐,路过长兴宾馆,拐进长兴大道后,周序慢慢把速度提到了70迈。
出来得急,俞非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件虚张声势的毛绒外套,午夜的车道上,冷风白雾见缝插针的往外衣缝隙里钻,俞非着意缩了缩脖子,整个人拢紧身子贴到周序背上,这才稍稍暖和了一些。
俞非想哭,眼泪数度积在眼眶,又生生叫她憋了回去,不能哭,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到了医院停好车,两人径直往急诊奔,徐胜等在门口,见到俞非立马同她讲明了情况,“现在人在急救室,割的左手动脉,她妈进屋给她送热牛奶的时候发现的,满个卧室都是血,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徐胜和于桢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可俞非已经听不下去。三人一道朝急诊手术室走,俞非越走越害怕,起先只是手抖,后来牙齿也不听使唤的打起了哆嗦,最后整个身体都虚飘飘的没了力气,连站也站不稳,周序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住她,将她扶到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别怕……”
他轻声说,“不会有事的。”
急诊室门口还坐着于桢的父母,以及几位俞非不认识的邻居,班里的同学则只有俞非一人。
她默不作声的观察着于桢父母的表情,他们一言不发,连眼也不眨,和初中时俞非远远看过的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们是那么的冷静,那么的笃定……俞非知道他们在等,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等,等一种虚惊一场的安心,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庆,俞非也在等,等于桢从手术室出来,她会跟她说道歉,“对不起,今天下午没有陪你走一走,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重色轻友,对不起,对不起……”
可惜,不是所有的惊险都能以有惊无险来结尾,于桢没能醒过来,医生的话沉甸甸的、一团一团的传入俞非的耳朵,“失血过多”
,“毫无求生意志”
,“节哀”
……
于桢妈妈当即晕了过去,于桢爸爸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种近似于失控的表情,周序和徐胜是一脸的惊恐,围着于父于母的邻居们的面庞爬上一种强烈的同情和遗憾,收回视线的一瞬,毫无征兆的,俞非积了一路的眼泪奔腾着流出了眼眶。
后来的日子里,俞非无数次想起这一夜,想起她如何哭晕在周序的怀里,想起那一刻感受到的生活的无情与残忍,想起一种令人难以下咽的失去的滋味,想起自责和后悔如何一寸一寸吞噬她的理智……想起,便煎熬。后来,个中滋味渐渐在俞非的身体里发酵,直至形成一场化不开的湿雾,那湿雾久久、久久的浸润在俞非往后的人生里,成了藓,生了菌,晒不干……
于桢的葬礼定在她离世的第二天,听徐胜说,之所以这么急,是风水先生看了日子,指定了这一天,如果错过这一天,就要等上半个月才能有合宜的日子,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于桢父母不想等,只好仓促定下,因为时间太过紧张,只能一切从简,于桢的葬礼便办得十分潦草。潦草,却热闹。吕琳、曾墨、(1)班全体同学、班主任赵杰、几名科任老师、没分科前的高一(1)班的同学……许许多多的人都来参加了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