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屿青走到城墙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娇俏少女一身骑装俯在马背上,如一道极快的银色闪电,可她身侧的男人更快,手中长剑如暗夜毒蛇,凶残恶毒高高抬起。
下一瞬,男人高抬的手停滞在空中,身躯在马上晃了晃,还没感受到疼痛,便见身前一根极长的羽毛箭矢插在胸前,尾端的羽毛因为飞驰速度极快,在空中晃动发出“簌簌”
的声响,还没反应过来,他倏忽再也坐不稳,自马背狠狠坠落,在地上滚了数圈,停在飞扬尘土间,没了声响。
淮鸢立时抬眼向城楼望去,正巧撞入昏暗间,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眸之中,一眨眼,又一根羽毛箭矢自她耳边擦过,顺着声响望去,又一个男人坠下马。
如今局势大变,追杀她们之人只剩下一个,云泷没了顾忌,催马向男人跑去,长剑挥舞,同他在马上来回交手,二人心态差距实在大,一个因找到靠山胸有成竹,一个因同伴尽失倍感惶恐,云泷很快寻得他的漏洞,瞄准空挡将他身体捅了个对穿,又将长剑迅速收回,只在他胸前留下一个空洞。
寨门开了个缝,二人不作停歇疾驰而入,大门在她们入内的一瞬又紧紧关上,好似从未开过。
淮鸢借助药坊内的炉子,极快煮了一服药,这还是淮氏祖传的秘方,能短时无视任何毒药,增强一人气力至从前的两倍还多,只不过副作用也极大,相当于用余生的精气来换一时的勇猛。
那时她年少,暗自腹诽:世上哪有傻子会愿意如此?
这不,还真让她碰上傻子了,思及傻子肩上的伤,她又回屋寻了金疮药一齐带上。
待重新返回密室,二人并未过多描述过程惊险艰辛,只在桑芜问及为何去了这么久时,搪塞了一句:“到寨子外头摘了药草。”
不过也仅需这一句,众人也都明了其中凶险。
至于那成珺,更是落下泪来。
云泷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死里逃生的人没哭,他这没事人倒哭了,现在还得反过来安慰他,默了半晌才道:“你哭什么,我们不好好的在这儿吗?”
“我就是想到你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出寨子,光是想想我就害怕。”
成珺眼眶红润,说着说着又将瘪嘴落泪。
淮鸢看不下去,默默将目光移到桑芜脸上,忽地将已递到他面前的药碗收回:“你确定要喝吗?这一碗下去,你就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褐色药汁在碗周晃荡一圈,落回碗底,安静平稳,却又像极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目眦欲裂盯着他。
桑芜无奈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窝囊,到如今境地居然还会犹豫,他伸手接过药碗:“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淮鸢还想去夺,他的动作极快,一眨眼的功夫药碗已空,一滴都没留下,喝了个干干净净。她的手滞在空中,只接来了个空荡荡的碗。
桑芜靠着墙,面色如常地为自己肩头伤口上药,余光见淮鸢还傻愣着,忍不住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淮鸢?醒醒啦,敌人都打到家门口啦。”
淮鸢轻轻打开他的手,一把夺过金疮药,少年自己上的随意,半瓶都撒不到伤口上,他好不了不打紧,关键的是糟蹋了药,这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晏屿青的东西何时有便宜的。
桑芜知晓她只是尽了医者指责,仍是忍不住心中微动,目光落在女子明艳脸庞,药力猛烈迅速,腹中消逝殆尽的内力逐渐汇聚,涌作漩涡一层层累加迭长,他的四肢终于也缓缓恢复了气力。
在淮鸢最后替他重新扎好纱布时,桑芜眼中不由得浮起一丝酸涩:“淮鸢,你要和王爷一直好好的。”
说罢,不等她反应,先行站起身,深深望了一圈众人,目光最终停留在云泷身上:“云姑娘,若是外头出了事,还请你拦住他们,别出来。”
云泷愕然,随即点头:“好。”
密室内晒不到阳光,见不到月亮,他们几人饿了吃,吃了睡,话也不敢说,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做,如此度过了一段极其漫长忐忑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缕久违的阳光自石门缝隙透入,云泷手执长剑走上前,此刻,所有人都在内心祈祷。
男人逆光走近,他的脸埋在黑暗,看不清五官,可淮鸢一眼便认出,心脏迟来地抽痛起来。
洞口涌入一群兵士,或牵或背,慢慢将密室内的老弱病残带出,一时之间,如获重生的庆幸使很多人痛哭流涕,相较之前的绝望悲恸,如今的哭声总是欢愉的。
淮鸢心神松懈,只觉四肢无力,懒懒靠在石壁上轻抬眼望向停在她面前的男人,后知后觉地想,他好似是生气了。
可他生什么气?先前的帐她还没同他算呢。
于是她也不愿搭理,偏头抓了个经过的兵士,问道:“小苗王如何了?”
兵士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小苗王英勇无双,单骑入敌营取了南寨王的项上人头,那南寨没了首领不堪一击。”
听他的意思,桑芜至少眼下没事,心上最后一记忧虑也烟消云散。
兵士虽不知身后男人是何方神圣,可先前临阵指挥,之后同小苗王的默契配合,他们这些兵士都看在眼里,他们打心里感谢敬佩。
如今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同眼前的女子关系匪浅,兵士见女子不再搭话,立时自觉退开,为他们留下谈话空间。
成珺再次见到晏屿青,连日绷紧的心弦乍然松懈,立时顾不上男子气概,突然扑过去,扑到他怀里,双手死死搂着他的腰,眼泪鼻涕全蹭在他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