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能料到,早前生龙活虎的桑芜,不过剎那,竟是横着被抬进来。
“世子,麻烦您帮忙照看下小苗王。”
来人将桑芜放下后,诚恳跪倒在地,头紧紧嗑在地上,许久未起。
成珺愣愣地问道:“小苗王他……怎么了?”
躺着的人忽然出声:“没事,死不了。”
桑芜睁眼似笑非笑,肩侧随意缠绕几层纱布,随着他说话,鲜血不断涌出,瞬时浸染透出浓郁血色,血腥味蔓延。
“您,您千万莫要再动了!”
亲卫慌乱地就要上手捂住伤口,不料身侧一个女子率先上前,嫩白手掌熟稔地解开这不知哪个门外汉包扎的纱布。
“你没有避开吗?”
淮鸢垂眸紧紧盯着伤口,显然是被利箭所伤,幸亏箭头没毒,不然他这伤势已经没救了。
可不是听闻这小苗王武力高强,尤其一手单□□出类拔萃,怎的如此轻易就被射中了?
桑芜扯了嘴角,春日般爽朗的眸子里,蕴藏浓浓嘲意,笑道:“被人下毒了呗。”
方才出来得急,什么也没能带上,淮鸢只得就着用过的纱布重新包扎。
她望向明明痛极,仍瞪着眼一声不吭的桑芜,忍不住手上使了劲勒紧,少年瞬时疼得呼吸一滞,倒抽了许久凉气才缓过劲,难以置信道:“好疼!”
随侍的卫兵已出密室,趁着此时桑芜身边无人,淮鸢才敢如此放肆,瞅了半晌精心打的蝴蝶结,她满意笑笑:“扎得紧才好得快。”
少年挑眉,目光落在她嫩白长指,思忖片刻后,语气带了几分委屈:“这是王爷的意思,我只是照做罢了。”
提到晏屿青,成珺凑上前,语气焦急:“叔公,叔公怎样了?”
话说出口,他又觉得单问晏屿青不妥,顿了下继续道,“是谁攻来了?”
密室内本就没人说话,成珺问出这话更是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寨内的孩童瞪着懵懂无知的眼眸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老人们却是纷纷抬眸望向这位如今寨中地位最高之人,目光中有恐惧,有麻木,也有浓浓恨意。
躺在地上的少年脸色微冷,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语气平淡道:“南寨的人平日装得再恭顺,今时今日却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他微凉眸光没看向发问的人,反倒转向淮鸢:“苗兵从未受过大成战阵训练,尽管抵住了第一波进攻,后头数波攻势也会暴露漏洞的,届时南寨的人发现了便再难抵御了。”
众人听闻此言,纷纷大惊失色,原见小苗王出现在此处身负重伤已是忧心忡忡,未料情况竟危机到如此境界,甚有孩童受此氛围感染,止不住地暗暗抽泣起来。
成珺白了脸色,险些失力跌落在地,还是云泷及时伸手搀扶住,只她虽面色平静,抓着成珺的指尖却泛白,似是使了十足十的力,泄露出几分失神。
“你有什么法子?”
淮鸢沉静目光盯着桑芜,他若没有后手,难不成说这话只为了让密室内的人绝望不成?作为如今代表寨内最高权威,淮鸢不相信他会如此。
桑芜见她并未同他人一般深陷慌乱,心中把握多了几分,轻声道:“我要你替我解毒。”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解你的毒。”
淮鸢垂眸,桑芜是从何处知晓她是个大夫此事暂且不论,她的确是略通医术,却也不是什么毒都解得的,“或者说,我根本看不出你中了什么毒。”
此话一出,又是一番骚动,显然众人方燃起的希望随着淮鸢的话骤然又被浇灭,如今连表面的体面都不记得,老人们忍不住抱紧怀中孩童痛哭,似是已认定了未来的命数。
“不,你能解。”
桑芜倏忽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上半身强撑着坐起,平静眼眸深处似有一团烈火,汹涌灼热。
淮鸢受他情绪感染,险些脱口答应之辞,她也想做那个扭转局势之人,可最终还是摇头:“可我真的不能……”
她突然想起什么,尾音戛然而止。
桑芜精神一振,敛声屏气望向她。
淮鸢的确想到有一法可解当下困局,可她做不到:“那法子极损精气,况就算你解了毒又如何能改变现状?”
桑芜似笑非笑,冷声道:“此战败,你我都难存活,损不损精气的算得了什么?”
“‘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世人皆知擒贼先擒王,没人知道如今高塔上的是王爷,他们只认我。只要我孤骑而出,我那叔伯定以为我临战脱逃,他向来谨慎,就算自己不领兵来截我,也定会派遣他部下的主力来拦。”
淮鸢一愣:“那你呢?”
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敌军百人?
桑芜噗嗤一笑,又将他疼得龇牙咧嘴好一阵,好容易平复下,斜斜勾着嘴角道:“你不是以为我要牺牲自己换你们的命吧?”
淮鸢并未被他的不屑挑衅到,无论眼前少年说得有多洒脱,伪装得有多‘不无私’,她都坚信,如果到了那步,他会的。
他和晏屿青是一样的人。
被她真挚目光感染,桑芜忍不住也收敛笑意,目光平静:“不会的,我会回来的。”
说罢,他指尖收紧,道:“我必须去,不然王爷坚持不了多久的。”
淮鸢一直竭力不去想晏屿青,她生怕为了私心将桑芜害去,可若不是私心,她又怎会当着他的面给他希望。
她垂眸思忖片刻,道:“若此法会让你再无法骑马射箭,再无法提剑杀敌,你还愿意吗?”
桑芜一怔,眼眸少见地茫然片刻,云泷不忍心再听下去,抱着头靠在墙,好似如此逃避便什么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