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安定几分,这才抬眼朝对面男人看去。
倒是出乎意料的俊美。
剑眉星目,眸色如墨,一身玄底金绣长袍,三千乌发垂垂,衬得通身宽健挺拔。
车厢算不得宽敞,男人身高腿长,两人膝抵膝,淮鸢局促正身后靠,只想稍稍空出余寸。
对于她这般不自在的动静,男人不置可否,只垂下眼睫,浓黑遮盖他幽深眸光,沉沉望着淮鸢,直将她看得发毛。
“淮姑娘,淮府已被查抄。”
淮鸢方酝酿而起的恼怒忽地僵在眸中,嘴角暗自抽动,模样可笑又可怜。
短短几字,于舌尖缠绵数次,终是停留在“查抄”
二字。
男人始料未及,看着娇弱如枝头新生梨花的女子,竟会这般果决地骤然自极速马车纵身跳下。
这一迟疑,偏就让她真跳了车。
男人忙紧着马车停下,探身望去。
只见个颤颤巍巍跛足背影。
无奈叹气,果真同她父亲般执拗。
数日积攒的不安,竟真落向最不愿看见的局面去。
嗟悼之余,也有果真如此的荒谬之感。
那刻淮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母亲还在府中,她赶得及离开了吗?
她来不及,亦或是已无法理清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想着,要回府看看。
脚踝处的疼痛恼人,淮鸢蹲下身两指摩挲着,伴着“咔”
地一声,骨头归位。
余光瞥见远处布包内的医书散落,与融冰泥水交织,呼吸一滞。
还有父亲。
“你还好吗?”
男人声音冷静清明。
尚不知他意欲如何,善意也许掺着不明意图,眼下她能做的只有逃离。
淮鸢垂下眼眸,径自站起。
不料,男人接着道。
“淮太医勾结外寇,叛国求荣,已于午后赐死,连坐家族。”
“官兵已入淮府,一切都太迟了。”
淮鸢骤然顿身,太多难以承受的事情哄闹而来,她反倒再感受不到哀痛。
如同迷雾中被猎人盯上却不自知的小鹿,美丽眼眸单纯迷茫。
她嘴唇翕动几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满城的羽林军皆在寻你,如今你只能随我回府。”
男人平静的神色极近冷酷。
然他的话,倒如林中钟鸣,恍然惊醒她。
回府,母亲还在府中。
似是沉溺前挣扎着握住最后一株芦苇,虽不知是否有用,却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她伸手,颤抖地,坚定地紧紧扯住男人衣袖。
眼眸睁得极大,眼眶未红,泪珠氤氲眼中,迟迟没能落下,径自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