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朝政,只?是看着朝中政局一变再变。待到四月十五春闱结束之时,李次辅罢官,陈阁老丁忧。当日为先帝执笔遗诏的三位阁臣,只?余周首辅一人在朝。
“兄长这次名在二甲,也不枉我为他费的这一番心思。”
春闱放榜之后,陆月寒颇有兴致地在昭阳宫中拉着许云深和任雪霁饮酒庆贺。许云深好?饮也善饮,任雪霁虽然酒量平平,却只?是浅酌几杯,唯有陆月寒自斟自饮,不过一会儿面上便染上了几分醉意,唯有一双眼眸璀璨如?星。
“好?了好?了,不能再喝了。”
任雪霁连忙把?酒壶夺了下来,“不过是养兄而已,哪里值得你这般高兴了?”
陆月寒却只?是瞧着任雪霁笑,半晌方道:“谁是为他高兴?是我亲哥哥要回京了。”
“嗯?”
许云深顿时起了兴致。
陆月寒平日里最?是藏的住话?,除了宫变那一夜,她从来没有提过一句自己真正?的家人。数月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中之事。
“你哥哥是什么?人?他眼下正?在哪里?”
许云深一迭声地问道,“想让人进京无?非是我们一句话?的事,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陆月寒却只?是看着她笑,半晌又道:“他们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人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口风怎么?还是这么?紧。”
任雪霁无?奈地摇了摇头,亲自去拿了湿帕子过来,挽了衣袖替陆月寒擦脸。
“大?约……确实是醉了。”
陆月寒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不会动科考的,我家里……我不会用?科举达成?目的。但是,等到殿试之后,我的哥哥姐姐就能回家了。”
她笑得好?开心,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许云深和任雪霁面面相?觑。
“她这段时间这么?忙,其实是为了这件事情?”
许云深低声问道。
“或许……是我之前想岔了。”
任雪霁叹息了一声。
她和许云深费力地把?陆月寒拖到榻上,看着好?友安然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天晚上,她说先皇和太皇太后害了她全家。”
“宋沈案……月寒她莫不是姓沈?”
任雪霁喃喃道,“如?果是这样,难怪她会说,她和宋令璋一直都是同盟,或许他们在入宫之前就已经相?识了……是了,咱们小的时候,月寒和宋令璋的关系是很好?的。旁人不知道也罢了,可是连你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几时相?识。”
许云深眨了下眼。
“是我之前想岔了。”
任雪霁叹息道,“我原以为他们是要掌控政局,可是他们只?是想把?忠于?先皇和太皇太后的人赶出朝堂,然后为家里翻案。眼下朝中虽然还有周首辅和安王,但这两党其实与‘宋沈案’并?无?关系,只?要这些人不会阻拦他们翻案,月寒她当然不在乎。”
许云深又眨了下眼。
“如?此说来……之前的行动虽然急切了一些,但是眼下他们确实已经达成?了目的,随时可以重提当年的旧事。”
任雪霁继续分析道,“月寒是在等殿试结束罢。沈家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所以她不想扰乱科举,她要等殿试过后再翻案。”
“雪霁你好?聪明!”
许云深由衷地赞叹道。
任雪霁无?奈一笑:“我也只?是推测罢了。等到科考结束之后,月寒一定会给你讲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你那时再问她好?了。”
五月十五日,殿试。
小皇帝毕竟还年幼,只?由许云深抱着露了一面便回去,由司礼监和内阁代帝王主持殿试。而陆月寒以兄长科考为由回避,因此便由宋令璋和周首辅率领诸阁臣及六部尚书巡考。
诸位朝臣自然不会一直留在大?殿中,不过是每隔半个时辰去前殿巡检一番,其余时候自在偏殿饮茶闲话?。横竖前殿有司礼监安排的内侍在,并?不会出什么?乱子。
周首辅看着周围的面孔,心下不由得暗暗叹息:不过是数月之间,内阁和六部尚书的位置上便已经更?换了许多人。陈大?学士倒是运道好?,虽说丁忧回家三年不在朝,可是毕竟还有重回朝堂的一日;而李次辅教皇城司抓住了把?柄,恐怕只?能在家乡度过余生——总算是皇城司手?下留情,仅仅是罢官而已,还不至于?连累子孙。
而究其原因——周首辅看了一眼在一旁低眉垂目端肃正?坐的皇城司提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算算年岁,这位皇城司提督本应该坐在殿中应考才是。想为家族翻案,想为父兄报仇,这原也是人之常情。只?想一想镇南候府的下场,而李次辅追随太皇太后却还能平安终老,也实在是这位宋家二郎手?下留情。
“不知宋督公可否能陪老夫去前殿巡视一番?”
周首辅笑呵呵地问道。
宋令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起身道:“老大?人请。”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去,偏殿中许多人都悄悄松了口气。这些时日皇城司频频有所动作,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在场众人虽然皆是得利者,但是许多人都不明其中缘故,不由得对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活阎王”
愈发心生敬畏。
周首辅在前殿巡阅一圈之后方往偏殿回转,只?是快走到偏殿门前时,他却忽然驻足。
“周大?人?”
宋令璋疑惑地问了一声。
周首辅回身,看着这个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大?哥……也是这般年岁中的状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