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惶然无措,“怎么会不让小鸢在宫裡住呢,说什么出傢的胡话,不提瞭不提瞭,舅舅不逼你。”
他从易鸣鸢手裡解救出绢帕,把她脸上的泪水都揩去。
孩子还小呢,动不动还要哭,身子也不好,可不就得小心地再留几载吗?
他又不是养不起瞭,要把女儿推到别人傢去。
嗯,陛下心裡对自己十分赞同,轻声细语的哄著易鸣鸢,再三保证不会再唠叨这事瞭。
“还是舅舅最好瞭。”
易鸣鸢眨巴两下汪然潸潸的眼眸,总算止住瞭哭泣。
易鸣鸢在底下搓瞭搓菩提手串,松瞭大大一口气。
算是糊弄过去瞭。
送走瞭皇帝舅舅,宫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收拾易鸣鸢的房间。
她在一旁惬意地看书品茶,昏昏欲睡地思考要在院子裡栽一棵什么花树。
直到三公主萧歌岚不请自来,“皇妹在外头的公主府住得不好吗,怎么忽然搬回来住瞭?”
易鸣鸢行四,上头两个皇兄一个皇姐,儿皇兄和三皇姐都是皇后所出,她这个姐姐没什么心机,就是说话喜欢呛她两句。
可能是因为易鸣鸢小的时候分走瞭陛下大部分的注意力,她作为前面的女儿被忽视瞭,所以总看易鸣鸢不顺眼。
其实就是话说得难听些,心眼不坏的,好久没听到她这么说话瞭,易鸣鸢还有点想念呢。
算算时日,前世的这个时间再过七八个月,她就要出阁瞭,嫁的郎君是江阳候的小儿子,对萧歌岚很好,婚后她说话都柔和瞭三分。
易鸣鸢笑瞭笑,倚著边几问:“二姐今日有空来我这裡?”
萧歌岚身穿窄袖绣花小袄,戴一根碧玉蝴蝶短簪,绦色点唇,抬腕理瞭理鬓发,哼瞭一声:“来找你探讨焚香之法。”
易鸣鸢上下打量瞭她一番,萧歌岚平日最爱繁複华丽的装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萧歌岚连宝石头面都没戴,玉簪可不是她一向的做派,这般鸢丽动人定是为瞭旁的,戏谑道:“姐姐今天见瞭谁?”
焚香诵经?她这个三皇姐又不喜欢这些。
萧歌岚瞪瞭她一眼,要不是宫中姊妹少,和她年龄相仿的隻有易鸣鸢,小八小九都未满十岁,母后又庶务繁多,她才不要来找易鸣鸢做她的索解人[2]。
“母后的意思是要把我们两个的婚事一起操办,谁知道你这个丫头身体这么差,今天发烧,明天昏倒的,难道本宫还要像那群勋爵子弟一样排著队等你啊?”
萧歌岚也没跟易鸣鸢绕弯子,率直的说道:“反正,我已有看中的郎君,我警告你,”
她声音尖利瞭几分。
“那三个你都别想瞭。”
易鸣鸢没料到三皇姐给她扔这么一个接不住的火球,傻眼瞭,“啊?三个?”
黎妍又哼瞭一声,暂且放过她。
“不过走之前,我一事我想问,当时所有涉案的罪臣傢眷奴仆都被卖去瞭澧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和亲队伍裡?”
易鸣鸢抚瞭抚被她攥乱的衣领,直至没有一丝皱痕,靛颏他们全都不能幸免于难,为何黎妍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裡?
还有凭空出现的鸽子,通风报信的举措恐怕也是将她塞进和亲队伍之人指使的。
寒风凛冽,四野廖阔,初冬的天灰沉沉的。
二人的对峙下,易鸣鸢複又开口:“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她半眯起眼睛,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对面的人面色泛白,还带著小産后的虚弱,黎妍思忖片刻后吞吞吐吐地说:“是左秋奕,他知道我恨你,所以给瞭我几包毒药,让我在路上给你下毒,把你药死。”
左秋奕就是当初扬鞭想要抽在易鸣鸢脸上的左姑娘的哥哥,易鸣鸢的父兄害他断瞭一条胳膊,成为一个残废,他每次看到旁人完整的躯壳,心裡的埋怨几乎要满溢出来。
易鸣鸢理解的点点头,他想取自己的命也算情有可原。
离皇宫大内两条街道,行人游子络绎不绝,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提著新买的两块肥皂团,步伐轻快的走在大街上。
现下刚刚开春,冬日的凉气还苟延残喘地留下些乍暖还寒的威慑。
出摊卖肥皂团的人少,他这还是得瞭消息早早的起来排队才买著的呢。
说起来真要感谢那位让他能搬来永宁住的大善人,他傢裡穷得过不下去,几次三番提出不再读书,做一些农事养活傢裡人。
想到这裡,迟解愠粗粗的浓眉愉悦地扬起,那天有人问瞭他几个问题,得到回答完后就带他到瞭一个四进的大院子住,还给瞭傢裡十八贯钱。
十八贯钱,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傢庭半年的花销呢!
能一路走到会试的也不会是什么粗鄙愚陋的人,他回过头猜到那些人肯定是带著目的才来找他的。
不过那些钱解瞭他傢的燃眉之急,大哥摔断瞭腿,母亲惊得昏厥,即使有施药局的补贴,高额的药钱还是把傢裡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凭这份恩情在,让他做什么都是甘心的,更不要说他还认识瞭四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迟解愠举起空著的一隻手对著院内招呼:“程郎!仲郎!”
程枭坐在榕树下搭的棚子中看书,眼睛酸涩瞭就及时眺望远方,他看见远处的屋脊上有鸱吻、脊兽,山花面带博风板、悬鱼。
是至尊至贵之人居住的地方,仰之弥高,窥之弥艰。
听到迟解愠的叫声,程枭回过神,“多亏瞭迟兄,换做我的话到时必定人去摊空,哪裡还能在这裡和仲郎说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