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韩师弟的视线,沈栖梧缓缓转头,看向大殿外。照壁上,威武严肃的麒麟怒目圆睁,镇守着身后一千条怀明宗戒律。
韩思柏熟练地分发卷轴和小楷,不苟言笑:“师兄,师侄,抄录戒律,以示惩戒。”
卷轴和小楷皆是刑惩司特制的,深受仙门各位授课长老和仙君追捧的,内刻屏蔽灵力符文只能纯手写的,不值一提的小道具。怀明宗许多授课长老和仙君,繁忙之时都会找韩思柏代课。虽然他一次都没去过,但不妨碍他完美演绎长老仙君们的神态和气质。
沈栖梧:“?”
沈栖梧看着递到面前的小道具。金丹中,本命法器逐光蠢蠢欲动。
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杀气一闪而过,韩思柏硬着头皮:“裴仙君说的。”
曾经燕京各大家族口中令人艳羡的别人家孩子,夫子和同窗眼中最具天赋的少年郎,向来只有他罚别人的沈世子,如今一朝修仙,沦落到被罚抄写戒律的地步。
沈栖梧:“……”
垃圾系统,裴大冤种,二位觉得这样真的合适吗?
就在沈栖梧冲动,想现在就回复裴云岫那条传音时,苍九时已经伸手接过了小道具。
沈栖梧:“……”
很好,倒霉徒弟成功将他的冲动扼杀在了摇篮里。
苍九时一并接过沈栖梧的卷轴和小楷,绷紧的面部轮廓终于有所放松,眉目间渐渐浮现少年灿烂的神色,梨涡浅浅,他软软道:“师父,这是你的,我帮你拿着。”
沈栖梧挑眉。很好,倒霉徒弟年纪不大,本事倒越来越见长。
“那乖徒儿,你可仔细拿好了。”
苍九时乖巧点头,“师父,我会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烫手的卷轴和小楷都被接了过去,韩思柏松口气的同时,在二人弟子玉佩中录入刑惩司受罚的符文。
但,若以为仅仅只是罚抄戒律这么简单,那就太天真了。
怀明宗掌管内务的尚礼司执事尤江江手里突然多出个算盘。他左手托着算盘,右手五指弹珠,“通行玉令三千枚,一枚折算成灵石一千;森幽林传送阵灵石损耗一百万;上空监控结界维护成本五十万;腹地保护结界破损四十万……”
随着清脆的碰撞声噼里啪啦,一份账单明细悬浮于空中,每一笔数字都是在挑战沈栖梧的忍耐极限。
“所以一共是——”
尚礼司执事尤江江手指飞速算出结果,“四百九十万枚灵石,一枚灵石抵二十金,也就是九千八百万金。”
“因为腹地结界一直以来都是裴师兄在管控,也并未向尚礼司报备,属于私人账务。所以抹去零头,此次森幽林狩猎大会刚好开销九千万金整。”
贫穷朴素到变卖法器,只能住原始洞府,身处人均千百万金的怀明宗,却显得格格不入的沈栖梧此刻感觉很不舒服——主要是前世的尸体感觉很不舒服。
钟鸣鼎食簪缨世家出身的少年郎,从来只吃过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苦,何曾像罗刹城拍卖会时那样为钱财劳心伤神?
他无数次拷问自己为何要来修仙。他甚至开始思考,设计逼着苍九时互掀底牌,然后一起出逃怀明宗的可行性。
“来搭把手,为师现在眼前有点黑。”
深情妖王
沈栖梧捂住胸口,病弱似的倚靠苍九时,尽量不让自己被大风摧折,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澜的身体倒那么快。
他盯着尤江江目光幽幽:你觉得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对待你的师兄,真的合适吗?
尤江江抱着算盘正思考账单是否还有哪里遗漏或不清晰的地方,稍抬头却见沈师兄这般模样,心思一转好像有些明了。
不由笑道:“师兄误会了,狩猎大会只是怀明宗一笔微末的开支,尚礼司没有要找师兄算账的意思,况且阵法和结界的维护都是日常必须开销,没有让师兄个人承担的道理。”
“那……”
你手里一言不合就拿出算盘,跟我一通好算又是什么意思?
尤江江笑眯眯举起算盘,“这个呀,这个是裴师兄吩咐我务必将各项开支仔仔细细陈列在师兄面前,让师兄知晓狩猎大会举办不易。”
“不易,确实不易。”
虚弱不堪的神色立马褪去,沈栖梧拍了拍胸口,直起身站定,“为师眼前又不黑了。”
尤江江:“但是——”
“好像还是有点黑。”
沈栖梧一歪,又靠到了苍九时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师兄必须要完成怀明宗一项悬赏任务。由刑惩司发布任务,尚礼司不结算报酬,也算是小小的惩罚。”
比起九千万金,这个似乎……也不那么的难以接受。
沈栖梧倏地看向韩思柏,“所以刑惩司最近都发布了什么任务?我能自己选么?”
“当然,刑惩司发布的悬赏任务都是极具人性化的。但是裴师兄说最近并没有合适师兄的任务,等有合适的再通知。”
说着,韩思柏又在沈师兄的弟子玉佩上录入一道受罚的符文。来日受罚执行完毕,符文才能消除。
绯色衣袍虚虚倚靠在身形俊挺的少年身上,二人皆是出挑之貌,站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画面映入眼底,尤江江的笑容逐渐变得微妙。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沈栖梧手搭在苍九时小臂上,再度直起身站定。他习惯性地开始整理仪容,从发冠到衣摆都摸了一遍,又挽手将胸前两缕垂发捋顺。
如此整理一番,他才沉声道:“上次罗刹城飞舟一事,尤师弟可有自觉来刑惩司领罚?”